像是太平间一般。他和王奕析两人的,太平间。
马佑樘断断续续的说着府中的建造,时不时的,还会抛出个问题去考校王奕析,好似早已长眠的王奕析,真的会答出那些问题。也好似他,真的听到了王奕析的回答。
一人一鬼隔着生死,不得相见。
棺椁,最终被抬进了马佑樘的房中。马佑樘的房中挤挤挨挨的放满了冰鉴,明明已经入了夏,抬棺的仆从一进到马佑樘的房中,却被激起了一身的寒毛。马佑樘挥退仆役合上门,推开了棺盖。
王奕析的身上已隐隐现出了尸斑,马佑樘盯着王奕析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知道他能自欺欺人的时间,不多了。
若是当初回京时,他能带上王奕析,若是返程时,他的速度再快一些……
所有的假设,在王奕析的尸身面前,都成了空谈。
“奕析,奕析。”唤过无数次的名字再也无人回应,马佑樘看向王奕析的视线渐渐失了焦,恍惚中,被他唤着的那人,似是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再一回神,棺椁中躺着的,仍是无知无觉的王奕析。
“奕析……”马佑樘抚摸着王奕析的面颊,语近哀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一步之外,王奕析的魂魄应着马佑樘的每一句话,只可惜,无人可闻。
无能,为力。
40
来日苦短,去日苦长。
那些言之凿凿的能招魂复生的和尚道士,终不过是些骗子。王奕析的尸身,终是到了不得不下葬的时日。
王奕析并肩坐在马佑樘的身侧,和马佑樘一起靠在自己的棺椁上。
这样,也好。
王奕析侧过身去轻抚着马佑樘,由眉梢到唇角,最终,又回到马佑樘的眉心上。
马佑樘舒展眉心的模样,他都有些记不清了。
仆从动作小心的布置着灵堂,灵堂中央的马佑樘,反倒是被隔绝了开来。一片片的白色斥满了灵堂,马佑樘难耐的闭上了眼,只觉每一星白色,都在提醒着他,王奕析,再也不可能回到他身旁了。
便送王奕析走完这最后的一程,可,他做不到。
布置好的灵堂被搅得一团乱,马佑樘赶走仆从,看着灵堂中摆着的说是能够困住亡人魂魄的重重镜子,只从那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孤魂。
“痴儿。”一个沧桑的语音,蓦地从再无第二人的灵堂中响起。正对着马佑樘的那面镜子,忽而荡开了丝丝水波,一须发皆白的老道士,骤然从镜中走出。“你可愿以命易命?”
“固所愿。”
41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瞬归位。
只若是可以,我宁愿未曾恢复记忆,宁愿仍当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去看戏中人的喜乐哀愁。以悲剧收尾的第一周目,我不想要。
无悲,亦无喜。种种情绪堵在胸口混作一团,最终又如烟云消散。我看着樘哥,终于明白了,那些情绪失常、那些痛觉失感,到底是起于何因。倚着棺材的那人,连几世后的事情都为我想到了,他让老道士免去了我可能会经受的所有苦楚,只是单单,落了他自己。
命格骤改,几世积下的福报俱于今朝散去。老道士以此为交易,给了樘哥一个重写过去的可能。
能在死前看到中的篇,根本不是在穿书前撞到的大运,而是回到过去的契机。若蒲松龄不曾将听到的旧事写进书中,若篇不曾被我读到……樘哥易去的命格,不过是竹篮打水。
幸而,所失终有所得。
只是那所得,也未能尽如人愿。第二周目,依旧未得圆满。
魂魄被卷入了的世界中,只樘哥的一缕残魂,仍还守在原来的世界中,等着同我,再去改写一次命运。
老道士的语声渐飘渐远,立在樘哥身前的老道士的身影愈加浅淡,及至老道士的身影彻底消散前,那老道士低垂的眼皮忽掀起了瞬,朝着我的方向看来。
“回去罢。”
周围的景物急速退去,杂草密林疯狂的从地下长出,再一回神,又是那片密林。只是此时,背着王雪晴的那人不再同我先前见时一般生着一头白发。
——老道士在让我看完他想让我看的东西后,消失了。
奔波太久,那人的发髻在早已散乱。几缕黑白掺杂的头发随着那人跑动时生出的微风而飘荡,刮搔到了所背之人的脸上。被那人被在背上的人,依旧丝毫不动的伏在那人的身上。
月华穿过树影,映出了那人道袍上的血污。
滴滴哒哒的血滴从那人的衣角上落进杂草中,那人咒骂了句什么,忽就双手一松,将背着的人丢到了地上。
一粒痦子不偏不倚的长在被丢落的人的唇角右侧,正是那颗蒲松龄所说,预示着命佳运好的食痣。
王雪晴。
不再搏动的rou块夹在外翻的皮rou间,连在rou块上将断未断的血管中涌出的血ye,不断的凝结又被新涌出的血ye覆盖,早就掩去了皮肤及衣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