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的官员更替, 如今楚玄在朝中的地位已非从前那般轻易可以撼动。
与之相反,皇上的威望却是在苏家一案和宁国公所犯罪行大白于天下的同时,跌落至谷底。纵然一切皆是宁国公之过,可他识人不明, 昏聩不察是事实,无论是苏家满门的惨死,还是十多年前十万西南军的全军覆没, 都是皇上洗不去的污点。更何况,宁国公之女,那倍受龙恩的萧贵妃如今还在宫中,地位不曾有分毫动摇。
民心如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那些平头百姓看似纯朴无知,看似微不足道,看似轻易便可被上位者所摆布,可当他们万众一心时,却可影响乃至撼动整个朝廷的局势。他们用言语,用赤心,用义愤联合在一起,动摇着那大魏江山至高无上的权威。除非皇上欲以□□镇压,否则万民的悠悠之口,是不能被轻易堵住。
然而如今的大魏局势是不能再用□□强权,皇上也不想用,他不希望后世史书上自己当真就有了暴君之实。终究,他为平天下民愤,下了一招罪己诏,历数自己登基以来数桩大罪,其中自有枉杀苏阁老,和被宁国公蒙蔽之罪。他沐浴斋戒,亲赴太庙向大魏先祖忏悔罪行,如此一番作态下来,才算是将民愤平下。
只是他的皇权终是不再如同从前那般不可动摇,他的帝威也不再如同从前那般令人高山仰止。他新立的太子,他唯一的嫡子,掌中已有了可以直面他的权力。权力这种东西,从来都是此消彼长,那个比他年轻的男人,那个脱胎于他血rou的男人正在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一切。可他只能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往他原先所预料的方向发展,却不能阻止。
每每此时,他总会回想起玉山别宫那夜,姬渊在未央宫中问他,皇上敢不敢做这千古第一人?
千古第一人果非易事。
自那夜他驱逐姬渊之后,姬渊果然不曾再出现在他面前,他们父子间的缘分就如朝雾冰雪,短暂易逝。只是他有时会突然出神,神游猜想着那个他从来不曾承认过的孩子如今在做些什么。他可曾后悔自己所放弃的一切?他所为种种到底所求为何?
皇上是永远不懂的,这世间能懂姬渊之人也许仅有墨紫幽一人而已。
她懂他舍了广厦千顷,舍了富贵名利,舍了圣恩帝宠,屈就于小小茅草屋间,侣鱼虾而友靡鹿,全只为弥补自已前世的遗憾与过错,完成那不仅仅属于自己的宏愿。
墨紫幽几乎每日都会去姬渊的茅草屋里与他相伴,有时楚玄得了空也会来寻姬渊下棋。其实因墨紫幽名声之故,朝中大臣已有多人上书请求皇上收回赐婚,另为太子择一个更为合适的太子妃。太子妃是未来国母,自要出身大家,德才兼备,更有不少大臣提议皇上择东乡侯次女薛玉为太子妃。
薛玉的病自是已经好了,论出身,论才貌,她的确都是成为太子妃的适合人选。皇上斟酌再三,也向楚玄透出此意,却是不知怎么的又被楚玄将此事再度压了下来。一时间,金陵城中风传,太子看不上东乡侯,才几次不愿与之结亲。当真是令东乡侯颜面扫地,干脆就在朝堂上与楚玄交恶,不合传言甚嚣尘上。
墨紫幽并不明白楚玄拖着不肯悔婚到底为何,但她想楚玄定然是明白,她是绝不会入主太子府,故而她也从未过问一句,只是在楚玄每一次驾临姬渊的茅草屋时,奉上她与飞萤亲手烤的鱼薄作招待。
日子在平静之中流逝飞快,三月末,西狼与南梁同时传来消息,西狼王病逝,三王子赫泰继任成为新的西狼王。而嫁往南梁的思柔公主则在此时为梁国太子生下一子。四月末,梁帝病逝,谥号为“景”,史称景帝。梁国太子在梁帝幼子慕容英的帮助下击败一众觊觎皇位的兄弟,登基为帝,封太子妃思柔公主为后,世称楚后。新梁帝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是就是册封自己的心腹兄弟慕容英为宁王,更力排众议以其为相,掌朝中军政大权。
然而,梁国新帝登基不过两个月,一夜几位藩王在新帝寝宫进觑,新帝摒退了所有宫人与几位藩王密谈。据远远守在寝宫外内侍称,曾听见寝宫中传出以斧拽地之声,窥见寝宫窗纸上有人影交错晃动。第二日清早,宫人却发现新帝暴毙于寝宫之中,楚后怀抱才三个月大的太子在龙榻前哭得肝肠寸断。国相慕容英主持Cao办了新帝的丧礼,举国皆哀,礼部为其定谥号为“平”,史称“平帝”。
丧礼举办的同时,慕容英盛怒下令诛杀那几名谋害平帝的藩王,将他们根植在朝廷之中的势力连根拔起,血洗梁国朝堂。也因了这一场大清洗,慕容英彻底将梁国政权牢牢抓在了手里,让他有了资本和能力扶持才三个月大的太子登基为帝,楚太后垂帘听政。已是梁国太后的思柔公主一身凤冠翟衣抱着自己的独子,在这场梁国朝堂的腥风血雨之中,正式登上了梁国的政治舞台。
只是在梁国这一场天翻地覆的政局更替之中,有一个传言流传在市井巷坊之间。有人言,是思柔公主与慕容英联手害死了先帝,只不过借着那几个藩王的名头铲除异己而已。平帝便是发现了慕容英的异心,才会连夜召见几位藩王密谈,却被慕容英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