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 哪看得出内心是否波澜壮阔天崩地裂?
谨慎的性格让他装没看见, 但是凯里不知为何跑了趟英格兰,这两位在对话的时候, 进去本来要汇报事物的灰鹞在旁边听了半耳朵。
凯里倒不是因为刚果病毒事件来寻他的, 只是因为大半年没见希瑞尔,有些事务需要跟他汇报下而已,当然英格兰目前的状况他也得适当了解一下——虽然清楚迷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亚特兰曾研究过迷岛病原体, 但现在整个世界都被误导那病毒来自刚果雨林,所以他根本没将两者联系到一起——不过着实没想到,希瑞尔的心态貌似有些不对。
他多了解自己侍奉的主人啊。就算不至于一个眼神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好歹也是为数不多能从他平静表情下窥探到他真实心情的人。最近有什么好纠结的吗?有点迷茫。
“我留下帮你?”想来想去,只想到可能是英格兰政坛的乱子太大,他又多愁善感了。
希瑞尔怎么可能实话实说。凯里可不会有他这样的各种顾虑,他只会想方设法将造成他困扰的源头全部给剿灭。
想了好久只道:“我在想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凯里脸孔都扭曲了一下,吓得都用了敬语:“阁下,您怎么会这么想?”
希瑞尔垂下眼睑,内心一片平静。因为我是真的放弃了尤利西斯。
之前沸沸腾腾的刚果病毒事件渐渐告一段落,不是说病毒已经不扩散了死的人少了,而是这种病毒相对而言构成的威胁并不十分大了。它最典型的特性被发现——虽然在人体内会产生多种情况的变异,但片面的杀伤力强性质恶劣相对而言的是它的分子结构十分不稳定,在繁殖传播到一定的临界点之后,它会自我消亡,这就意味着用特定的干扰素能够抑制住病毒的活性,使人体度过最初的感染阶段,然后激发人体的免疫与潜能用病毒展开抗争。因为抗体还未能研制出来,感染后的死亡率依然很高,但比起之前来要下降得多了。
一般而言,病毒是无法杀死的,只能依靠药物或者自身免疫抑制,刚果病毒的发现绝对是微生物研究的一个重大突破。它的存在形式既有病毒的特性,但又与之不尽相同。这引起了全世界的病毒、生物科研人员的兴趣。不过在民众的视野中,像所有的新闻一样,渡过了最初的热议期之后,也慢慢地减退了热度。
但希瑞尔还记得。记得很清楚。
不止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他整个人都被汗浸shi了。梦里尸横遍野的已经不是荒凉广袤的非洲,而是在马德里。简直跟魔怔一样,他连潜意识都认为尤利西斯会与罗奈尔德合作,而病毒会被投放在西班牙。再次出现的这种灭绝人性的可能,叫他毛骨悚然。
近来他老是想到当年初遇尤利西斯时的那段时光。越想越难受。现代医学已经可以医治好他身体的任何伤创,可是被毁灭的灵魂该如何修补?希瑞尔同情他,怜悯他,并为自己的伤害感到由衷的愧疚,可一个人灵魂的重量与那么多无辜者的生命是对等的吗?因为自己Jing神的毁灭,而将那么多无辜者拉入地狱——这种行为,他真的眼睁睁看着它发生吗?
然而问题就来了,他如何去为一件未发生过的事去选择制裁别人?那还是你有所亏欠想要弥补的人?
大概是Jing神实在过分紧绷,某天晚上睡得迷迷蒙蒙的时候听到朦胧中仿佛是幻觉的声音在问他:‘你所做的是正义的事吗?’
不,正义与否跟他一点都没关系。他也不是出于正义这个目的而想毁灭自由意志的——就算自由意志反人道非正义的本质明晃晃放在那,他当初的本意也不过为了尤利西斯。只是没想到,后来会被蓝斯玩脱了……
‘你有为他承担那份使命的觉悟吗?’
……有。但并不困束于暴力与流血的方式。他愿意尽力为尤利西斯达成夙愿。
‘如果你想象的一切终要发生,你作好迎接风暴的准备了吗?你作好背负罪孽的准备了吗?’
希瑞尔无言以对。
‘尤利西斯与你的夙愿究竟哪一个更重要?’
‘尤利西斯与无辜者的生命究竟哪一个更重要?’
‘你可笑的挣扎难道不是出于无作为的旁观者无用的善良与愧歉?’
‘或者,你再想想,那一切到底与你有什么干系?’
冷峻的问题在他最后挣扎着清醒过来的时候还无比清晰。希瑞尔黑着脸,陡然发现这似乎正是蓝斯那贱人的声线!潜意识中用蓝斯的思维来为自己开脱的方式令他觉得非常难堪——理智跟情感之间的冲突如此折磨,他现在也不知道造成他这么纠结的根源,究竟是尤利西斯很重要,还是说自己太自私?
希瑞尔很清楚,绕出蓝斯那冷酷诡辩的思维,他完全可以用另一种方法避免噩梦的出现。
他该去见尤利西斯的,他该去请求他的原谅的,他该让他知道,他并不是一无所有,然后努力让他从地狱中走出来,对这个世界仍抱有善心。尤利西斯那么——那么地爱他——就像爱着亲人爱着另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