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蒋府门外多时,黎静水收拾妥当,便不再耽搁,赶紧的出府上了马车。
马车轱辘轱辘,一路直奔皇城,入了宫门,再换乘小轿去往清宁宫。
经宫女通传后,黎静水随着宫女往正殿行去,陡一踏入清宁宫正殿大门,一阵混合着果香的凉气便扑面而来。
天儿热,在马车里憋了一路又换着轿子憋,下了轿子顶着太阳又晒了好大一会儿,黎静水早已热的大汗淋漓,头顶冒烟,如今经这冷气一激,生生打了个颤,舒爽的恨不得大喊出来才好。
抬起手中已然透出shi意的帕子又将面上,脖子上擦了一道,黎静水深深吸了一口凉凉的气,又狠狠吐一股热气,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只听到殿内里侧传来一道沧桑的女声,抑扬顿挫的说个不停,也不知在说些什么。黎静水向殿内里间暖阁走去,小宫女上前打帘,黎静水扶着帘子低头迈步进去。
便瞧见太后闲适的歪倚在软塌上,发髻梳的一丝不苟,以手支额,神情悠闲,朝霞公主也在,就坐在软塌前的一把黄花梨官帽椅上,腰后垫了好几个靠枕,歪七扭八向后靠着,坐没个坐相。
太后和朝霞公主对面是一把长方凳,上坐一长脸妇人,细长眼儿,刀削薄唇,面上刻着淡淡的纹路,瞧着至少四十往上。
梳了个道姑头,身穿一件鸦青色宽袍大袖长衫,腰挺背直,坐的板正,那道声音便是出自于她,多听了几句,黎静水明白过来,合着这是个说书女先生啊。
最先看到黎静水进来的是朝霞公主,不等宫女禀报她便发现了,却是噗嗤一声乐了出来,“哎呦!福安哟,你的脸怎么红一块儿黑一块儿的,跟花猫似的,真逗。”
太后闻言微微撑起了身子,一边扭头向门口看来一边慢悠悠说道:“福安到了啊。”待目光定在正行礼的黎静水的脸上,愣了一愣,也是眯着眼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拿手去指黎静水,想开口说话,无奈笑的气都喘不过来,哪儿还有说话的功夫。
太后这一辈子,再没有这般不顾形象的大笑过,后槽牙都笑的露了出来。
黎静水被笑的莫名其妙,自她下了马车,遇到的所有人看她的眼神也是特别奇怪,这会儿又被这样笑,她不禁摸了摸脸,什么红一块儿黑一块儿,难道她破相了?
太后笑了好大一会儿,才能开口说话,一边继续笑,一边断断续续训斥道:“你们,一个个儿的,都瞎了不成,赶紧的去打盆热水来,伺候福安县主净面。”
一旁的小宫女确实是没反应过来,正努力憋笑呢,这会儿听了太后的训斥,忙不迭的退了下去。
“这起子没眼睛的东西。”太后笑骂了一声,不紧不慢的端坐起来,对黎静水招了招手,“快来哀家身边儿坐,外头热吧,瞧给你热的。”
黎静水呐呐走去坐下,不明所以。
太后对那女先生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又看向黎静水,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你这究竟是流了多少的汗?竟将个妆容花成这个样子。”
却原来,为了今日入宫,清木是小心谨慎的给黎静水上了个大浓妆,面白眉黑,唇红,脸蛋子红。
总之用的胭脂水粉不少,黎静水又常上妆,没什么经验。热的流了汗,那汗珠子在脸上爬本就麻痒,再加上厚实不透气的脂粉,着实不舒服。是以但凡脸上冒了汗,黎静水便用帕子胡噜一把,心烦意乱的她也没去看胡噜完的帕子,不然也不至于没能发现妆容花了。
这会儿她额头黑一块儿白一块儿,脸颊和唇边红一块儿白一块儿,可不就跟朝霞说的那样,跟个花猫似的,偏她自己不自知,面上一片正经模样,配着那大花脸,愈发的好笑。
也是宫中规矩严,且黎静水名声够霸气,那些宫女太监,便是瞧见了也只敢心里偷乐,哪敢说出来,结果黎静水从宫门到清宁宫这一路,经过了这么多人,愣是不知道自己花了脸。
黎静水还是一副懵懂样,没明白过来,朝霞按耐不住,嬉皮笑脸凑上来,伸出食指在黎静水眉间抹了一下,将那乌黑的手指头戳到黎静水眼前,“诺,你自己看。”狡黠的双眸眨啊眨,面上的哄笑是藏都藏不住。
黎静水瞅了瞅那根乌黑的手指头,总算明白过来,伸手在脸上抹了把,就见手心上红的,白的,黑的,乱七八糟一大坨。
......干!她就是顶着这么一张脸下的马车换的轿子,又顶着这么一张脸走到正殿门口,在门口候了那么久。这期间来来回回碰见了不下几十个宫女太监,全他娘的看见了她的这张脸。
造的什么孽啊!
黎静水嘴唇紧抿,透过花了的妆还能看到她黑去锅底的面色,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朝霞瞧着黎静水这苦大仇深的表情,愈发的乐不可支,捂着肚子歪倒在了软塌上,“哎呀妈呀,笑死我了。”
“愈发无状了。”太后抑着笑,轻拍了歪七扭八的朝霞一下,笑骂道:“快起来坐好,都是快嫁人的姑娘了,怎么倒越来越不着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