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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上躺着的人脸上血色全无,看起来像是死了一般。事实上也跟死了差不多了。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仔细处理过了,每一处都上了药,但是由于失血过多陷入了长久的昏迷,毫无醒来的迹象。
白三看到我来了,抛了一个青果给我。
我啃了一口,问他:“钟离还是没有醒来吗?”
“明知故问,要是他醒了,还能现在睡着装死么?”
毫不友好的语气,是白三正常的态度。
他啃了两口青果,抱怨道:“要死不死的,浪费我的时间,有时候真恨不得掐死他,为什么他当时不干脆死透一点,还留着一口气?”
“……”又没有人求你救他,自己主动去做了,还要在这里死鸭子嘴硬。
我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心酸。
如果钟离子音知道白三其实心眼挺好的,其实他选择的人没那么糟糕,估计他又要得意洋洋地去向全世界宣布了。
……不知道他还能不能醒来。
赵绿间说醒来的可能性不到一成,不要心存幻想。
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昏迷不醒的原因失血过多,这要是在现代可以输血。可这里是古代,没有那种医疗条件。
几株草药,一张向阳的床榻,一个脾气不算好的友人,凑成了维系他生命的全部。
记忆里的钟离子音粗糙而结实,体格健壮,脾气永远是那么好,脸上挂着有点贱的笑,性格洒脱不羁,被白三怎么抽打都不会生气,反而逮着机会就猛占白三的便宜,嘴上也要过过嘴瘾。
那样有趣又Jing神的人,现在变得很脆弱很脆弱,命像蝉翼一般,似乎只要稍微一碰,就会破碎了。
白三在他的枕边放了一朵粉色小花,这是一个没有浪漫细胞对待自己的侍妾也从不浪漫的人,今生做的唯一一件浪漫的事了。
他说以前他实在是不懂,怎么会有人,宁可少睡半个时辰,也要趁着天没亮的光景,去很远的地方,摘来带着露水的小花,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说,三儿你看,这是初秋送来的礼物。
他问这份礼物能吃还是能喝?
那青年思考了半天,说,抱歉,不能吃也不能喝,但是能看,也能闻。
——你看,生活除了沙场的灰黄,还有花朵的鲜妍。
——你闻,生命里除了苦涩的味道,还有甜美的芬芳。
——我只是希望你快乐,希望你以后能快乐一点。三儿,你弟弟的事,不是你的错啊。
…
……
………
白三的那朵小花衬得钟离子音的脸愈发苍白,但似乎也有了那么点若有若无的生机了。
我问白三:“殿下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他说:“看样子这小子是活不了了,现在能拖一天是一天,拖没了我也就彻底放下了。
他死倒是容易,可他的那个什么钟离一族还在深山老林里等着他,我打算安排人把他们接到我的封地那边住着,要是他们不愿意离开那里,我就让人常去雷音谷看看他们……别误会,穷山恶水出刁民,我对那些乡野村夫没有任何好感,巴不得一辈子别见到他们,但这是我欠他的,我得还给他。”
“那时让我被莫修杀了反倒一了百了,现在还甩这么一个烂摊子给我,我最讨厌打雷了还要去他那什么雷音谷!”
白三越说越郁闷,抓起钟离子音枕边的小花,撕成了几片碎片。
碎花飘落了一地。
我捡起一片,花瓣柔柔软软,像是女儿家的心事。
“我要走了,请您多保重,三殿下。”
“朱珠,你最好别和莫修做任何交易。”白三在背后提醒我,“想清楚,与虎谋皮,你不会占到任何便宜。”
“我明白。”
同莫修做交易的人,至今还没有谁获得圆满,可是眼下,我没有其他选择了。
莫修那日问我:“你还想救沈月卿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西关之战结束那日,城门倒塌,南诏退兵数百里。
楚溪受了伤,罗寒被莫修亲自抓捕,但没让人杀他。沈月卿却是同罗厉一起消失了。
没错,是消失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翻遍了沈月卿与罗厉打斗的任何一处,都没有发现他们两人的尸体。
而我也感受不到惊鸿剑的气息。
只可能是他们离开了。
至于是沈月卿挟持罗厉离开,还是罗厉挟持沈月卿离开,就不得而知了。
目前西凉坐镇的临时统帅是罗寒罗厉的亲信,他也姓莫,但能力和威望比起莫修就是云泥之别了。
说起来他也算是我的熟人,曾经一起在宁王府做过事,还传过绯闻的莫沉鱼莫掌柜。
莫修与我做的交易是并不是让我去将沈月卿带回,而是将西凉被南诏夺去的一块圆明玉玺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