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交道的户部官员说了,这次新王严令,不许与靖唐关扯上半分关系。”
苏光复恨恨地将一杯热烧酒仰头饮尽,将酒杯重重一摔:“这个高丽新王究竟什么来头,如何做事这般狠绝,莫非他晓得了咱们的来历,不愿与西霞为敌?”
苏暮寒一直未动筷子,瞧着桌上几碟豆干笋丝委实无从下咽,此刻夹了块豆腐缓缓放入口中咀嚼。任凭这些人焦头烂额,他一袭青衫白袍依旧幽宁沉郁,到恢复了好些往日的清淡舒朗。
瞧着他这幅事不关己的样子,苏暮然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拿胳膊肘碰碰他的身子,苏暮然低低说道:“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苏暮寒无所谓地一摇头,淡淡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先生都解决不了的难题,我自然束手无策。”
他优雅地立起身来,向桌上众人团团一拱手:“各位慢用,今日偶感不适,我先回房去了。”
一桌人哪个有心饮酒?待苏暮寒离开,每人胡乱吃了两口月饼,便各自散去。苏暮然送了苏光复回房,低低叹道:“暮寒这些日子十分不对,我生怕他想不开。”
苏光复瘦削的身子包裹在黑色大氅中,越发显得整个人如风中的枯叶,又似是海上无踪的扁舟,他轻拍着苏暮然的手以示安慰:“你放心,他心中尚有牵挂之事,不会舍得撒手人寰。”
苏暮然无奈地点头,目送苏光复回房,自己也悄然转身离去。
苏光复并未休息,而是独自踱到了苏暮寒的窗下。透过上头稀疏的青布帘子,能瞧见里面透着隐约的烛光。灯下的苏暮寒神情专注,正拿小刀削着竹片,案几上散乱地搁着些画好的绢纱,还有竹片绑制的风筝骨节。
似乎是从乌金骑着墨离逃逸的那天起,苏暮寒便疯狂地迷上了扎制风筝,时常彻夜不眠。苏光复望着他墙上挂满的蓝蝶、红蜻蜓、绶带、鱼鹰等物,透着深深的思索,猜不透这寡言的年轻人究竟想做些什么。
苏光复可以笃定,苏暮寒并不想死。这一路走来,他从高高在上的安国王爷沦落成谋逆叛乱的贼子,那种高高在上的习惯依然未曾改变。倘若他存了与靖唐关共存亡的死志,绝不会允许乌金带着墨离离去。
唯一的解释,便是苏暮寒依旧在寻找着法子,想与乌金与墨离会合。
苏光复Yin沉的眼神望着依旧全神贯注削制竹节的苏暮寒,想要扣动门扉的手终于没有举起,而是颓然落了下去。
琼华如霜,苏光复在窗下的身影拉得纤长,苏暮寒眼角的余光瞥过,按下心间那抹复杂的感情,依然专注地制做着手中鱼鹰的翅膀。
沁凉的月色渐渐被乌云遮掩,苏光复抹得脸上一片冰冷。他抬头望去,竟有碎屑般的雪花自空中零落飘下。远望皑皑雪山,山顶那一髻白花纷外苍苍,倒似是高高耸立的坟冢,上头被人簪了满地白花。
慕容薇的嫁妆终于预备齐整,在璨薇宫内林林总总堆了满地。
尚宫局赶制的吉衣一字排开,整齐地搭在熏笼上,鲜红罗衣灿灿如朝霞绮艳,似是承露娇蕊盛绽。
钦天监择了八月十八的吉日,如今便是慕容薇留在璨薇宫中的最后一天。
慕容薇无限留恋地抚过昔年崇明帝为她命人打制的玉制荷花,听得那上头流水依然潺潺,从花芯落在盆中,再周而复始。
多少个不眠的夜晚,都是这潺潺的流水伴她到了天明。她将离去,而这流水空明依然会在原地驻足,盼着她的回眸。
顾晨箫轻挽着慕容薇的手,能读懂她心间的留恋,只有倍加的珍惜与呵护。他仔细瞅着那些几只大大的荷叶状青釉瓷盆,将它们的样子默记在心,想要送给慕容薇另一个惊喜。
第七百四十一章 出阁
午后的阳光煦暖而明媚,璨薇宫内凤尾森森,桐Yin委地,有种别样的静谧。
若说于故国还有什么未了却的心事,便唯有前世刻在澄园古树上的“苏”字。
“陪我去一处地方…”慕容薇与顾晨箫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止住了声音。一模一样的七个字从两人口中吐出,带着别样的默契。
慕容薇偎在顾晨箫的臂弯,脸上有酡红如酒的浅晕烟丝醉软,她沉醉地望着对方那双灿若星子的眼眸,低低嗔道:“远来是客,你先说,要我陪你去哪里?”
顾晨箫眼中倒映着一弯聘聘婷婷的身影,似是被轻风吹皱的一片月影。他轻轻笑出声来,满溢的柔情如粼粼波光,一波一波荡漾在慕容薇心上。
两人不约而同,都将目光投向了澄园的方向。
顾晨箫的记忆里,那是他们今生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澄园古树间见证了他们那一日的偶遇,也自当见证他们今世的相许。
慕容薇的感怀里,那是她前世镌刻过苏暮寒姓氏的地方,过去的一页重新翻过,她要与顾晨箫在那里结下同心锁,向前世郁郁寡欢的自己挥手道别。
没有传銮驾,也没有要人跟随,只有慕容薇与顾晨箫两人着了常服出宫,一辆朱缨黑漆的马车朴素而低调,缓缓在澄园门口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