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爱过一个姑娘。”云霁手里转着茶杯,目光落在面前的空气里,似乎陷入了回忆,“她笑起来的时候,总有暖风吹过我的身体,有的风穿透了身躯走远了,有的留在身体里,将心房填得满满的。
“别人只看见她有淡泊,我却看到了她的孤独。我也在她的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她懂得我的志愿,明白我的挣扎。那时,我以为,我的命里缺她不可。
“我与她的身份有阻隔,我为此想了许多谋划,就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可她没能等到那一日。
“她被选入皇宫,做了皇帝的妃子。后来她死了。而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云霁说完了,云月半晌没有回应,直到他看向她。
“她是方未夕?”云月定定看着云霁问。
“她是谁不重要。我只想让你明白,人这一生可以爱很多人。你总会忘记南邑王。”云霁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放屁!你何时忘记过方未夕了?你根本不爱苏朦!”云月有些动气。
“……呵。”云霁神色松动,却是冷笑了一声,他说,“你很聪明,这个道理我也不信。我想告诉你另一个道理。”
云月冷冷地看着他。
云霁缓缓开口:“无人能与皇权抗衡,我不能,你也不能。”
寝殿内静悄悄的,云月沉重的呼吸声格外清晰。窗外下起了雪,白雪簌簌而落,融入泥土里化成了水,地面很快被打shi。
“为什么?”云月问,死死盯着云霁,眼眶和鼻头都发红了,“既然你早就决定牺牲我,为何还要将我送到南邑去?”
她极力保持镇定,不让自己在云霁面前哭出来。
云霁突然不敢看云月,他偏头看向窗外的雪花,半晌呼出一口气说:“我想赌一把,万一……”他顿了顿说,“万一南邑王能呢……”
云霁说这话的声音很低,是他平常的语气,可是这话落地却在云月心头激起巨浪。
“你说什么?”她惊得忘了眨眼,定定看着云霁没有什么神情的脸。
云霁没有重复他方才的话。
云霁告诉云月,他想赌一把南邑王是否能与皇权抗衡。
从一开始送云月去南邑,到如今南邑王带领十万南邑军进京,都在他的筹划之内。
云月觉得冷,冷得骨头发寒。
“为什么?”云月怔怔问出三个字。她从未想过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
“为什么?!”
“未夕,本不该死。”云霁说出这句话,右手握紧了茶杯。杯里的水早已凉透。
“所以你不顾云家的生死,利用我,利用南邑王,就为了给一个女人复仇?”云月瞪大了眼看着他,从未如此期待过一个否定的回答。
对面的人却垂眸,他无话可说。
“云霁,我看不起你!”云月脸颊红透,嘴唇却失了颜色。
闻言云霁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他眼珠转向云月说:“阿月,设身处地想一想,为了南邑王,你会做出什么事来?”
云月气得发抖,恨不得一把掐死他,哪里还能设身处地去想。
“事已至此,等着南邑王来救你,或者,将我告发。”
“不,他不会被你利用!”云月说,“他不想做皇帝,他有南邑就够了!”她说得大声,仿佛不只是说给云霁听,还为了说服自己。
云霁的眼神有一瞬闪烁,仿佛云月说中了他的顾虑。
“若是如此,我自当死无葬身之地。”云霁淡淡说出这句话。
“云家怎么办?”云月即刻问。
云霁沉默。
“你说话啊,云家怎么办?”
“我管不了……”云霁叹道。
云月看着云霁,满眼失望。从前她无比信任的堂长兄,竟然为了一个死去多年的女人连云家都不顾了。他还有一个贤惠的妻子,一个不满四岁的孩子。
“此时你告诉我这些,想让我如何?”云月强行镇定下来,可她无法思考,只好问云霁。
“帮我……”
“我帮不了你!”云月激动了起来。
云霁看着云月,突然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激动。他无暇多想,只是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话:“若是我失败了,帮我护着云家。”
他就如此笃定她不会告发他。云月闭了闭眼,良久才开口:“你告诉我,我能怎么护?攀附周胥梁吗?”
“阿月,你去了南邑两年,真的笨了不少。”云霁说。
云月还来不及斥责他,外面响起了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
“有人来了。他已经带了十万南邑军北上。你只需要待他来接你。”云霁低声说完这句,转了语气高声说,“陛下文才斐然,你若留心,总会发现他的好。切莫与陛下耍小孩子脾性。”
云霁装模作样,云月只是冷眼看着他。
“只要陛下宠你,云家便也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无论如何,总该以家族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