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飞快地变灰:“你会死在这里,像一坨没用的废品一样,被气压无情地挤碎。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这一切本来就是你的,我的荣光也是你的荣光,只要你乖乖的,什么都不用做,你就可以得到比常人更多的东西。为什么……为什么你非不肯听话呢?”
泰尔人的视线飘向那艘正在远去的船,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
“因为他?因为那人的孩子?”老头尖锐地笑了一声,充满了嘲弄之意,“你爱上了他,你居然爱上了他!孩子,爱是什么东西?爱是这世上最多余的东西。人类这种生物之所以弱小,就是因为他们心里装着太多顾忌和包袱,没有办法做到绝对的理智,不能为唯一崇高的目标奉献自己的一切。爱是歧路,是魔鬼的诱惑,它让你变得软弱,让你变得昏头转向!我以为你起码还能比这个更聪明一些,你真的太令我失望了。你就像那些愚不可及的庸碌众生一样,急需重塑——”
他的手指越收越紧。
缠绕在远处飞船上的黑泥似乎动了动,一直看着那个方向的泰尔人轻轻地皱起了眉。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濒死野兽的低吼,更加使劲地抱紧了千秋老,就仿佛在他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他无惧死亡,无惧被黑泥吞噬的结局,只想拖着老头一起,不让他再靠近那艘船、和船上的那个人。
像是看见了他眼里突然迸出的光,千秋老的手居然顿了那么一下。
是迟疑么?还是为他毫无理性的、徒劳的坚持所震撼?
就在那短短的一刹那,远处的那艘船已冲进了虫洞,连带着船上涌动的黑泥一起,在这一角宇宙里消失无踪。
泰尔人目送着飞船消失,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个任务,松开了双手,身体就像崩塌的泥塑一般,在一瞬间化作了灰。
老头怔怔地,维持着上一刻与泰尔人纠缠在一块的姿势,像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曙光……人类的曙光,我的曙光……”他喃喃着,抬手抹了抹那飘在周边的灰烬,看着它们一点点变成了光点,在自己眼前消失,嘴里发出了一连串喑哑的低笑。
宇宙又恢复了亘古不变的寂静,疯笑着的老头,独自一人继续飘向更深的黑暗。
“你真的太令我失望了。”
向泓在车里醒来的时候,就像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里的男人,在他的耳边无比冷酷地抛下了这一句话。
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那时候还很小,依稀从天龙帮的叔叔伯伯嘴里听说了自己的父母要离婚的消息,他急匆匆地甩下了所有保镖,瞒着他的母亲,只想去见那个名义上是他父亲的男人一面。
他听见他父亲和吴叔在聊天,知道他们马上就要离开天龙帮,当时便冲进了屋子里,紧紧抱住了他的父亲。
只是个孩子的他磕磕绊绊地说出了心底里最单纯的愿望,他希望父亲不要走。
然后那个男人就对他说出了这句话。
向泓在车里坐了几分钟,抬手摘下被冷汗打shi的连机设备。
他看了眼时间,给黄莘芷打了个电话:“我需要一点好消息。”
“向总!您等等,我这还真有两个好消息,”技术部门主管激动地语速和手速一块在狂飙,“第一个是,我找到了登出系统的症结所在,从十分钟之前开始,系统就在慢慢恢复,现在DELTA里已经有玩家成功地自主登出了游戏。第二点是,那个病毒,我刚还正对它束手无策,结果它突然消失了!消失得一干二净!”
向泓皱了下眉:“消失了?”
“我不敢说这是我的功劳,事实上,我压根不知道我做的哪一项尝试起到了作用。”黄莘芷还真坦率至极,一点没有邀功的意思,“刚刚我还以为自己没法打败它了,正觉得没脸见你呢,结果它就跟自行删除了一样,忽然之间跑得没影了。”
向泓不由得想起了老头最后一刹的犹豫。
看来虚无之海的确能对黯起到点过滤作用,在通过虫洞的同时,这段肆虐于DELTA的代码会被删除。
“你继续追踪,务必找到它的根源,将其永远从我的游戏中拔除。”他说着又觉得隐隐心慌,“还有,查一查虚无之海,我要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性质的东西。”
他说完便走下了车,径直上了FREE的顶层。
吴铮果然就和吴雪春说的一样,静静地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也没有开灯,就好像是在黑暗中等着什么人。
向泓毫不迟疑地迈了进去。
“刚才游戏里的那个人是你吗?”他问端坐在椅子里的那个人。
外面的灯光有几丝透了进来,足够他看清楚吴铮的脸。他手里只拿着一本手工书,别说连机设备,连电脑都没开。
向泓的双眉不自觉地皱得更紧。
吴铮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小泓,你来啦。这个晚上我一直在等你,等你什么时候冲进这扇门。我以为,你还会来得更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