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下沉、下沉……隔着浑浊的海水,他看到宗铭吐出最后一口气,生命定格在加布林触底毁灭的一瞬。
他痛得喘不过气来,沙哑地嘶吼着宗铭的名字,想哭却哭不出。
惊醒后他看到百叶窗外正露出淡淡的晨光,惊魂未定地抹了一把脸,除了汗还是汗……是,他从来就不会流眼泪,因为没有爸爸的孩子没资格流眼泪,家里唯一有资格哭的是他的妈妈。
李维斯披衣下床,给自己灌了一大杯冰水。他的肺炎已经差不多好了,心肌炎也正在恢复。二十三岁的男人身体机能正值巅峰状态,他的恢复力和野兽一般的宗铭几乎不相上下。
UMBRA一片寂静,没人回答他“宗铭呢?”的问题,桑国庭的手机不在服务区,伊登……伊登的电话他完全忘了留。
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宗铭是去鲨鱼岛了,而且不是和武装警察一起。
因为全面失联只有一种可能——卧底。
李维斯跑去去护士站找人,大胡子还没来上班,点开医院服务中心的信息栏,于天河的头像是灰色的,证明他这六七天一直没有回来。
怎么办?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该去问谁?
李维斯有些茫然,又有些愤怒——他只是病了而已,又不是废了!他是宗铭花一年上百万聘用的助理,主动请缨参加加布林卧底计划,圆满完成任务。
他以为自己已经用行动证明自己是个称职的助理,称职的警察,可他们凭什么把他排除在外,凭什么把他一个人丢在费城?
李维斯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憋屈得浑身发抖。
他讨厌这种被遗弃的感觉,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他们凭什么一个两个都离开他?
他们是不是都以为只要给钱就算是爱了?赡养费、医药费……可他不是流浪狗,捡回来丢进寄样站就能开开心心啃狗粮!
他自己买得起狗粮!
李维斯像愤怒的哈士奇一样冲出医院,沿着朝阳初升的街道信步疾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不想继续待在医院的病床上花宗铭那个混蛋的医药费!
对,宗铭就是个混蛋!如果不是他下过死命令,桑菡焦磊于天河他们怎么会在UMBRA里装死?
桑国庭的手机总是没信号,八成也是他搞的鬼!
别看局座整天骂得凶,其实根本就是他亲爹,比桑菡还疼爱得紧呢!
李维斯现在觉得整个刑事侦查局都没有好东西了,全都是拜倒在宗铭脚下的势利鬼!对自己的优秀视若无睹,对自己的努力顾若罔闻!
官僚主义,拉帮结派,任人唯亲!
愤怒而优秀的哈士奇气咻咻站在快餐车前,给自己点了一个超级至尊大热狗,加双份香肠,加大杯热可可!
然后他发现自己没带钱。
费城这鬼地方还不能用微信和支付宝!
“没有电子支付还学人家卖热狗,你这个老板有没有一点专业Jing神?”李维斯肚子咕咕叫,眼看着老板把大热狗和大可可都递给了他身后的白胖子,虚火直冒:“还有你,都胖成这样了干嘛吃这么多!”
看着他暴走的背影,胖子咬了一大口热狗,劝老板:“报警吧,你看他穿着病号服,八成是哪个Jing神病院跑出来的。”
老板心有余悸:“还好他没拿着热狗跑了,我小本经营不容易……”
于是哈士奇现在是疯哈士奇了,李维斯越走越饿,终于在街边找到一家接受电子支付的露天餐厅,给自己要了一份厚切牛排,一份rou酱意面,外带一大杯草莓nai昔。
侍应生大约从没见过上午七点吃牛排的人,怀疑地打量着他身上的病号服,不过看在他付清全款的份上没有报警,跑去后厨下单了。
李维斯抱着一杯柠檬水凄凄惨惨地等餐。有人开了点唱机,音响里响起悠扬的钢琴前奏。
竟然是杨千嬅的,难得费城还有粤语老歌的粉丝。
林夕的歌词凄淡婉伤,杨千嬅的嗓音却舒缓沉静,二者在琴声中娓娓缠绵,恍惚间勾勒出一段至情至性的情思。
小时候李珍极爱这首歌,餐馆打烊后总是熄了灯在吧台边倒半杯酒,和着杨千嬅的声音缓缓喝下。
那是李维斯对爱情最古早最直观的认知——伤痛、等待、听不懂的粤语唱白,还有女人的眼泪。
那时候他不懂一个人为什么会因为另一个人而痛苦,现在他懂了。
那种被遗弃、被否定、被轻视的感觉足以摧毁一个人所有的自信,再强大再阳光也没有用,所有的安慰都纸上谈兵,都是自欺欺人!
宗铭就是不信任他,就是看不起他,就是没有把他当成一个优秀的刑警!
宗铭还把伊登叫“岳父”,他就从来没把自己当成真正意义上的丈夫!
有钱了不起?交了医药费就了不起吗?
老子不治了!
老子身强力壮,多喝热水就痊愈了哼!
李维斯捏着杯子在伤感的情歌中咯吱咯吱磨着后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