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的习惯蔓延到厨房,染指客厅,最后连程言的房间里都给偷偷摸摸摆入了几盆植物,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师弟高兴。
眼前这蒋尚贤不知是不是和李冬行属于同道中人,那架子上的书,从易经全解到欧洲中世纪文化,居然一应俱全。书都半新不旧,不晓得刚入手时候就是旧的,还是被主人翻阅了太多遍。
程言不得不承认,无论是装出来的,还是果真如此,蒋尚贤还真挺有点文化人的调调。
“程先生,你不知我有多高兴。”男人在书桌前坐下,十指交握搁在身前,激动地看着程言,“我从来都知道,我儿子是被上天选中的,真正的神力觉醒之人。”
☆、神之眼(九)
程言在蒋尚贤对面坐下,目光继续在架子上的书本上流连,随口问:“蒋先生,你觉得你儿子有什么超出常人的地方?”
蒋尚贤俯身向前,指了指自己的眼眶,说:“他有一双神之眼。”
程言平淡地问:“什么样的眼睛是神之眼?”
他的语气就跟课堂上询问学生一个学术名词的定义一样。
“程先生,你其实仍然并不是很相信。”蒋尚贤看出了程言的漫不经心,可他却并没有表现出恼怒,眼里反而闪烁着兴奋的光,“没关系,如果上帝的存在那么容易被世人理解,又为何需要耶稣来布道?”
程言收回视线,看了眼蒋尚贤,说:“你把你儿子视若神明,而你自己就是先知。”
蒋尚贤轻笑一声,张开双手,像是要拥抱满屋子空气,口中喃喃说:“程先生,你是学者,你应该知道,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有多么的广袤神奇,我们人类能理解的部分相对它的存在本身而言,实在太微不足道。我一向尊重你们,因为我知道,我们有一个共同特点。我们都对未知感到敬畏。”
程言撇了撇嘴,说:“我只是感兴趣。”
蒋尚贤对他的态度全无所谓,脸上带着股近乎慈祥的微笑,自顾自说了下去:“人类的心智是渺小的,体现在他们的认知深受时空局限。每个人都是井底之蛙,他们只能看见眼前的一小块地方,过着简单的昨天今天和明天。他们无法超脱自己的存在本身。而神之所以是神,就因为他是全知的。无论他叫什么名字,耶和华,太阳神,或者佛祖……他能看见的,远远超出他本身。”
程言:“就跟你儿子一样。”
“也许不仅仅是我儿子。”蒋尚贤的声音陷入了某种虚幻的境地,“或者说,当阿毛觉醒之后,他就不仅仅是我的儿子了。他成了一种象征。或者说,一座桥梁。他的能力是让我们人类窥见未知的通道,是一种人类走向更高远空间的起点。”他忽然话锋一转,眼珠子定定地看向程言,“程先生,你有过那种感觉么?生活像是围绕着你周身筑起来的四面贴墙,不断不断地挤压,让你越来越喘不过气。你拼命挣扎,却又那么无力。你的人生越活越逼仄,看不见任何出路。”
程言觉得自己该配合下,于是他说:“有。有那么一阵子,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那时候连爹妈都不管我,我还真怀疑过活着的意义。”
“真可怜。”蒋尚贤眯了眯眼,程言也不确定他是真的在同情自己,还是装模作样,“要是那一瞬间,你发现自己一样拥有了别人无法想象的东西呢?它是一团火,一束光,一扇门——指引你看清楚你存在的世界,不,甚至帮你超越这个世界,超越你自己。你会发现,你一人一时的苦痛,根本毫无意义。它不值得你困扰。从此你的生命有了全新的定义,你获得了拯救。”
这说法还真是愈发邪性。程言清楚地看见了男人眼睛里烧着的两团火,那是他Jing神的实质,已经到达了危险的边缘。究竟是蒋尚贤入戏太深,还是他真的已经走火入魔?
“你说的那样东西,就是你儿子的能力。”他直视着蒋尚贤说。
“对。阿毛的天赋彻底改变了我,我也想让他帮助更多的可怜人,去改变他们的生活。”蒋尚贤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依然难掩兴奋,“他是特别的。”
程言的指尖在桌上轻敲两下,说:“他的确是特别的。”
蒋尚贤咧了咧嘴。
程言继续说:“然而,特别的就一定是更好的么?”
蒋尚贤露了一半的笑容有些发僵,说:“什么意思?”
程言的脸上几乎没有波澜,他慢慢地说:“人类作为一个群体,有着很大的共性。我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相似的,你可以说这是平庸。而其中的另一部分,他们在某些方面与众不同。这样的人,由于人类排除异己的天性,比起去膜拜这些异常值,人们更倾向于把其视作异类。用一句更直接的话说,大众会把他们看成疯子,或者有病的人。”
蒋尚贤蓦地站了起来,双手扣紧桌子边缘,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发出嘶嘶气音:“你说我儿子是疯子?”
程言摇摇头:“这倒不至于。你儿子只是少数异常值。他的大脑,的确和大部分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