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速,意味深长地说:“伊万,我已经老了,在这个位置上坐的日子也不长了。不过呢,我还有能力把你推到你想去的位置上。这个办公室,我得交到一个让我放心的人手里。还有我的女儿也是一样。汉斯是个很可靠的好孩子,但他已经回不来了。采蘩将来能指望的人,依我看就只有你啦。去安慰安慰那丫头吧。她现在正需要有个人陪一陪。”
“是。”
直到走出办公室很远,薛垣才掏出纸巾,拭去手心里密密的冷汗。迟昕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即使被人录了音,能听出的也只不过是对于下属的关心。而他想让薛垣领会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了——隐瞒真实的原因,对大家都有好处。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薛垣点起一支烟。
他和祁寒是关系紧张的竞争对手,这件事尽人皆知。
但很少有人知道,少年时代他们也曾有过一段几乎可以称得上朋友的日子,尽管十分短暂。
他至今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谈心。那是很多年前,有天晚上忘了是为什么,两个人都错过了餐厅开饭的时间。薛垣是从来不把纪律当回事的,熄灯以后,他就带着祁寒从学校宿舍后墙偷偷翻出去吃宵夜。
后来回想,那正是两个人关系最为微妙的时期——友情已经因为各种各样的竞争而出现了裂痕,但双方都在试图修复。像已经从中心开始碎裂但仍然紧紧粘连的安全玻璃,就是这么一种状态。
那时候,气候还没到现在这样不可救药的地步,冬天也仍然比较像冬天的样子,猎户座如钻石般晶莹澄澈。
那时候,祁寒也和他一样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还没完全长开,有着女孩子一样秀气的脸,尖尖的小下巴藏在围巾里,深绿色的眼睛显得格外的大。
那时候,跃迁和恩底弥翁计划对他们来说还只是网络上的热词,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变成命运。
“你说,真的可以找回来吗?就像那样?”祁寒问,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彩。
约翰·康诺利的是他们当时英文课的教材。薛垣看不大懂那个乱七八糟的凶残故事,只知道讲的是二战时期一个小男孩进入黑暗的童话世界寻找一本叫做的书,找到了它就能找回曾经失去的一切——据说如此。虽然结局似乎是另外一回事。
“不知道啊。”薛垣跑出几步做了个投篮的姿势,转回身来面对着祁寒:“汉斯,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你太在乎那些很久以前就已经丢了的东西,却从来都不关心自己正在错过什么。上次double date跟你一起那个女孩给我回话了,”他捏起嗓音学着那个女孩子的语气,“虽然长得好看,但是实在太闷,完全谈不来啊。”
“我也不是因为自己喜欢才变成这样的。大概是运气不好吧。”祁寒说。那时的他还会不服气地辩解,不像后来那样永远用沉默接受一切。但他执著的程度跟后来一模一样,虽然被打了一个大大的岔,依然不忘自己之前提出的问题:“——你说,真的可以找回来吗?”
这一回薛垣认真想了想。“也许在某个地方,时间并不存在,所有的因果关系都是可逆的。什么都不会失去,每个人都能幸福。但是很不巧,我确定我们不在那个地方。”
两个人都就此沉默下来。
走到一座通宵自习楼前时,薛垣突然问:“嗳,汉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你做我的朋友吗?”
祁寒摇摇头。薛垣和他不在同一个班,从来不认识。有一天薛垣突然跑到他面前敲敲桌子:“嗳,中午一起去吃饭吧。”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了朋友。
“你以前是不是在三号宿舍楼住过?一楼东北角,最靠近花坛的那个房间。”薛垣抬手一指。
三号楼是学校里有名的“长明灯楼”,允许不熄灯,但条件很差,只有三种人会住在那里:准备应考的人,疯子,学霸。
那时薛垣每天晚上翻墙出去和回来的时候,都需要踩着那个花坛当垫脚。于是有整整一个学期,他每天深夜都会看见正对着花坛的那个窗口亮着灯,有一个面容秀丽的男孩在读书。
在山里,我读书到深夜。冬季去到南方。
有一天他发现那盏灯不见了,结果翻墙时因为心不在焉摔了下去。从医院出来以后,他就打听到了祁寒的名字,跑去他班上认识他。——即使是在与祁寒疏远之后,他也经常忆起这段往事。朋友就像那盏窗口的灯,是在日后漫长孤寂的岁月中用来怀念和慰藉的。虽然那个人早已和当初不同了,那种回忆中的感觉却始终如昔。
“我总是一眼就能发现那些最值得拥有的人,就像一眼从沙子里发现金子。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把金子抓牢在手里。这是我最大的问题。”薛垣说。
说这番话时他已清晰地预感到,他和祁寒的友情怕是再也无法恢复过来了。至于原因,直到今天他也不甚明了。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值得记上一笔的大事,一件都没有。然而友谊却无可挽回地越来越淡薄,再也没有恢复的可能。似乎平静的日常生活中暗藏着某种晦涩险恶之物,损毁和磨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