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部汽车扬长而去。
十二
素素安静地看着车窗外,车子穿过繁华的市区,走上了一条僻静的柏油路,她终于隐约觉得有点不对,问:“这是去哪里?”
来接她的侍从说:“任小姐,到了您就知道了。”
此时路旁的风景极为幽静。路侧都是极高大的枫树与槭树,中间夹杂着亭亭如盖的合欢树,此时落叶季节已过,只剩下树冠的枝丫脉络。想来夏秋之季,这景致定然美不胜收。清浅如玉的河水一直蜿蜒伴随在路侧,哗哗的水流在乱石间回旋飞溅。车子一直走了很久,拐了一个弯,就看到了岗亭,车子停下来接受检查后才继续往前。这时路旁都是成片的松林,风过松涛如涌。素素心里虽有几分不安,但乌池近郊,想不到竟还有这样幽雅逸静的去处。
汽车终于停下来,她下了车,只见树木掩映着一座极雄伟的宅邸,房子虽然是一幢西式的旧宅,但门窗铁栏皆是镂花,十分Jing致。侍从官引了她,从侧门走进去,向左一转,只见眼前豁然开阔,一间西洋式的大厅,直如殿堂一样深远。天花板上垂下数盏巨大的水晶枝状吊灯,青铜灯圈上水晶流苏在风里微微摆动,四壁悬挂着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油画,向南一列十余扇落地长窗,皆垂着三四人高的丝绒落地窗帘,脚下的大理石光可鉴人,这样又静又深的大厅,像是博物馆一样令人屏息静气。侍从官引着她穿过大厅,又走过一条走廊,却是一间玻璃屋顶的日光室。时值午后,那冬日的阳光暖洋洋的,花木扶疏里,藤椅上的人放下手头的一本英文杂志。素素恍若在梦境一样,下意识低声叫道:“夫人。”
慕容夫人却没有什么表情,那目光在她身上一绕,旋即说:“任小姐,请坐。”
女仆送上nai茶来,素素不知就里,慕容夫人说:“我们见过面——任小姐的芭蕾,跳得极美。”素素低声说:“夫人过誉了。”慕容夫人道:“你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孩子,我很喜欢。今天找你来,想必你也明白是为了什么。”
素素心中疑云顿起,带她前来的是慕容清峄身边的侍从官,她并不知道是要来见慕容夫人,听她的口气淡淡的,猜测不到是什么事情,只得低声道:“夫人有话请明说。”
慕容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说:“老三那孩子,从小脾气就倔。他认准的事情,连我这做母亲的都没法子。可是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不能答应他这样胡来。”素素静静地听着,只听她说道:“任小姐,我也并不是嫌弃你,也并非所谓门户之见,可是我们慕容家的媳妇,一
举一动都是万众瞩目,老实说,你只怕担当不了这样的重任。”
素素震动地抬起头来,心里一片迷惘,万万想不到慕容夫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就在此时,女仆走过来在慕容夫人身边耳语了一句什么,慕容夫人不动声色,点了点头。素素只听一阵急促的皮鞋声从走廊那端过来,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听出来了,下意识转过脸去。果然是慕容清峄,他一进来,叫了一声:“母亲。”那声音里倒竟似有几分急怒交加。她抬起头来,只见他脸色苍白,直直地看着慕容夫人。慕容夫人若无其事轻轻笑了一声,说:“怎么了?这样匆忙回家来,为了什么事?”
慕容清峄的声音沉沉的,像暴雨前滚过的闷雷,“母亲,您要是做出任何令我伤心的事情,您一定会后悔。”慕容夫人脸色微变,说:“你就这样对你母亲说话?我看你真是失心疯了,昨天你对我说要娶她,我就知道你是入了魔障。”
慕容清峄冷冷地说:“我知道你们的法子——你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你若是不怕再失去一个,你们就重蹈覆辙好了。”
慕容夫人脸色大变,身体竟然微微发颤。她本来是极为雍容镇定的,可是听了慕容清峄这样一句话,那一种急痛急怒攻心,直戳到心里最深的隐痛。但不过片刻,旋即从容地微笑,“你这孩子说的什么糊涂话,我都是为了你好。”
慕容清峄说:“你以为你也是为了二哥好,可是结果呢?”
慕容夫人静默了半晌,方才道:“好吧,你的事我不管了,随便你怎么胡闹去,我只当没有生过你这不成器的东西。”说到最后一句,已经犹带呜咽之音。素素听她语意凄凉,心里老大不忍,待要出语劝解,可是她本就拙于言辞,不知从何劝起。慕容清峄却极快地接口,说:“谢谢母亲成全。”他抓住素素的手臂,说:“我们不扰您清净了。”
慕容夫人伤心到了极点,心里是万念俱灰,知道事情无可挽回,原来还想着釜底抽薪,没料到儿子竟以死相挟。只觉得心碎乏力,什么也不愿意再说了,只是无力地挥一挥手,任他们自去了。
慕容清峄抓着素素的手臂,一直到上车了才放开。素素心里乱成一团,根本理不出头绪来。他却仍是那种冷冷的腔调,“你怎么随便跟着人走?”
她不知为何他这样生气,低声说:“是你身边的侍从官。”
他隐忍着怒气,“我身边那么多人,你就这么笨?几时送命你都不知道!”
她轻轻咬着下唇,仿佛想从他面前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