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点头叹道:“这又不知是那里的帐,只拣软的排揎。昨儿又不知是那个姑娘得罪了,上在他帐上。”一句未了,屋内的晴雯在旁笑道:“谁又不疯了,得罪她作什么。便得罪了她,就有本事承任,不犯带累别人!”袭人捂了一身汗,被这一闹,见了风,更觉头昏脑涨。只得哭着拉了拉宝玉道:“为我得罪了一个老奶奶,你这会子又为我得罪这些人,这还不够我受的,还只是拉别人。”宝玉见她这般病势,又添了这些烦恼,只得安慰她仍旧睡下。却见她身子烫如火球,忙劝她好生养着,别想着些没要紧的事生气。袭人冷笑一声道:“要为这些事生气,这屋里一刻还站不得了。但只是天长日久,只管这样,可叫人怎么样才好呢。
宝玉一进屋内便听了这些话,又见凤姐儿也在一旁,不由一愣,只得替袭人分辨病了吃药等话,又说:“你不信,只问别的丫头们。”李奶妈听了这话,益发气起来了,说道:“你只护着那起狐狸,那里认得我了,叫我问谁去?谁不帮着你呢,谁不是袭人拿下马来的!我都知道那些事。我只和你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去讲了。把你奶了这么大,到如今吃不着奶了,把我丢在一旁,逞着丫头们要我的强。”一面说,一面也哭起来。彼时黛玉宝钗等也走过来劝说:“妈妈你老人家担待他们一点子就完了。”李嬷嬷见她二人来了,便拉住诉委屈,又将前些日子发生之事,唠唠叨叨说个不清。
时常我劝你,别为我们得罪人,你只顾一时为我们那样,她们都记在心里,遇着坎儿,说的好说不好听,大家什么意思。”说完一阵咳嗽,禁不住又要流泪,因怕宝玉烦恼,只得勉强忍着。
宝玉不解,问道:“宝姐姐,可是有事找小弟?”宝钗却说:“宝兄弟,我问你,你可是得罪凤姐姐了?”不料想会有此一问,宝玉心下一惊,忙回道:“宝姐姐怎么有此一问?”宝钗道:“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若没有,自然最好。”
宝玉听了这话,公然又是一个袭人。因笑道:“我在这里坐着,你也同她们顽会子去吧。”哪知麝月却道:“你既在这里,越发不用
后面黛玉见了这般,拍手笑道:“亏这一阵风来,把个老婆子撮了去了。”
黛玉只道无事便欲回房,宝钗却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去,跟在身后的宝玉见宝钗停下,一双水杏美目正看着自己。
送过宝钗,宝玉正欲上前,却被黛玉哼得一声挡在屋外,敲了几下房门都无人回应,只得悻悻离去。一时无事去到贾母房里坐坐,贾母犹欲同那几个老管家嬷嬷斗牌解闷,便觉无趣,又转到王夫人屋里,母子二人说了会子话,宝玉记挂着袭人,便告退回至房中,独见麝月一个人在外间房里桌前抹骨牌。见袭人朦朦睡去,小脸通红,一摸之下更比先时更烫,彼时晴雯,绮霰,秋纹,碧痕都寻热闹,找鸳鸯琥珀等耍戏去了,看着百无聊赖麝月,宝玉笑问道:“一个人在这,怎不同她们顽去?”麝月一见宝玉回来,心下甚喜,打趣道:“没有钱。”宝玉道:“床底下堆着那么些,还不够你输的?”麝月却歪着头,正色道:“都顽去了,这屋里交给谁呢?那一个又病了。满屋里上头是灯,地下是火。那些老妈妈子们,老天拔地,伏侍一天,也该叫她们歇歇,小丫头子们也是伏侍了一天,这会子还不叫她们顽顽去。所以让他们都去罢,我在这里看着。”
宝钗黛玉见袭人睡下,不便打扰,都出了里屋,宝玉忙起身送二女出了房门。
李奶妈见两位姑娘皆替袭人说话,黛玉更是搬出老太太来,呆在原地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凤姐儿不料薛林二女在此,忙上前笑道:“李妈妈,别生气。大节下老太太才喜欢了一日,你是个老人家,别人高声,你还要管他们呢,难道你反不知道规矩,在这里嚷起来,叫老太太生气不成?你只说谁不好,我替你打他。
宝钗笑劝道:“李妈妈你老人家消消气,袭人病了,我也听老太太提过,想她不是存心不敬你,你老就担待一点。”黛玉却道:“袭人是老太太房里的,你这嬷嬷倒好,就这么排场起来。即便真有什么过错,也只老太太打得、骂得。”
黛玉走了一段,却不想宝钗宝玉二人私下说话,心下一酸说道:“你有什么悄悄话屋里说去,这外面天冷,仔细冻坏了你的宝姐姐。”宝钗听了不由脸上一红,虽觉此话无礼,不过素知她脾性,却也不与她争辩。只说道:“我还有事,这便回去了。宝兄弟!你姨妈常常念你,得空时便过来坐坐。”宝玉道:“姐姐既有事,小弟便不留姐姐,还请回复姨妈,等得了空,我还要在去尝尝姨妈家的鹅掌鸭信。”
她躺着生气,少不得分辨说:“病了,才出汗,蒙着头,原没看见你老人家。”却见凤姐儿也在,又听李奶妈说:“哄宝玉、妆狐媚,配小子。”由不得满心的委屈,禁不住哭起来。
我家里烧的滚热的酒,快来跟我吃几杯去。”一面说,一面拉着走,又叫:“丰儿,替你李奶奶拿着拐棍子,擦眼泪的手帕子。”那李嬷嬷脚不沾地跟了凤姐走了,一面还说:“我也不要这老命了,越性今儿没了规矩,闹一场子,讨个没脸,强如受那娼妇蹄子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