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工部乃是复辟一派,就怕不能为朕所用。”
“皇上,如此甚好。正要借容子杰的口,向那些人说说陛下那用人唯才,怀柔并济的手腕。这容子杰一心治水,即便反对皇上,必也不得不从。”
景嘉慢慢思索着他的话,手指轻叩着桌面,却哼了一声,“这朝中大臣,你区区一个奴才竟比朕还要聊若指掌,你说朕是不是该提防着你?”
“奴才不敢,奴才对皇上一片忠心,青天可鉴。不过多在太上皇身边多待了几年,自是该全心辅佐圣上。”
“也罢,朕不喜欢听你说这些,下去吧。”
“皇上,奴才还有一事,关于这案该怎么查……”
景嘉静静听完他的办法,缓缓开口道,“只是这卧底,该派谁去?”
“奴才愿往。”
景嘉有些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人,明知此去又是聚少离多,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虽说自己不也是这样走过来的,但要心爱的人去做这种事还真有些不舍。看着李全澔坚毅的眼神,他这才忽然明白,这男人也是尊严、有坚持,有不能退让的底线。平时任人软磨硬泡惯了,却忘了他笔下的梅花如此刚毅曲折,在雪中依然屹立不摇,顾盼生姿。
不禁叹了口气,“此事再议,朕乏了,都下去吧。”
李全澔应下便退了出去,看着天际微微发明,心下却越发沉重起来。
这天早朝,新皇景嘉大大赞扬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工部郎中,那人扑出来跪下的时候身子还都是抖着的。于是便点了他和翰林院学士纪秉文去治水,顺便查查那赈济的银两是否堪用。
才刚下了朝,容子杰连和同党通声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抓进御书房候驾。他的表情有点悲壮决绝。小史官朝他投去一个眼神,写着我了解你。反观那纪秉文倒是挺怡然自得地跟一旁的太监瞎侃。
这不皇上才刚从皇椅上坐下,容子杰便连篇忠臣之心日月可鉴,满腔热血义不容辞,谢皇上知遇之恩,听得景嘉耳朵都要长茧了,茶水都凉了才说上一句,“如此甚好,此番治水便仰仗容郎中了。”
这才得意洋洋地迈步而去。皇上却又是一指把那纪秉文给留了下来。
“皇上,微臣有一事相求。”
“哦?所为何事?”
“微臣斗胆向皇上讨一个人。”
“不准,朕爱极了全澔泡的一手好茶,一日不饮便心神不宁。所谓大局为重,还是让他留在朕身边砌茶吧。”
“恕臣斗胆直言,此人于查案大大有利,若缺了他便事不成。皇上江山不固,与饮茶孰轻孰重,皇上自有圣断。”
这师徒两人怎么说话都一个口吻?前一句不敢,后一句斗胆,口中说的话却净是威胁。
“李全澔你以为如何?”
“奴才不敢僭越,一切依凭皇上安排。”
“你们都说好了来逼朕的是吗?”
“微臣惶恐。”
“奴才不敢。”
“都起来吧。”景嘉望进李全澔那一双坚定的眼里,那眼神决绝的一如那日长跪不起,一如那日说要去皇上身边,而这一次,又是为了离开……他知道只要李全澔下定决心的事,纵使是天崩地撤也唤不回头。
只得叹口气道,“也罢,不过是个奴才,便让他随你去吧。可千万要活着回来。”
“谢皇上恩典。”
在他手下丧命的没有数千也有数百,他最不珍惜的就是自己这条性命,景嘉从来不知道,把自己的性命豁出去那是简单,但要看着喜欢的人去犯险却是生不如死。
那日抵死缠绵,虽然每每都把李全澔往死里做,恨不得让他完全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但终究,他依然是另外一个人。有自己的思想、行动、才情,而自己正恰恰爱的是这完整的一个人,多一分减一分都不得。也许爱到深处,才知道总要放手。
于是隔天一早,二马二车,二主二仆,便就这么行装从简地上了路。才刚出了城没多远,便见城中升起了白幡。
“这是哪家的皇亲国戚的丧事呀?”容子杰问道。
李全澔闻言勒马,翻身下车,恭恭敬敬地对着皇城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这才听到小厮缓缓道,“这能在城中升白幡的只有国殇,而如今国殇怕是只有……”
接着话语便随着马车离去而消散在风中。纪秉文掀帘一看,见那李全澔望着皇城的方向怅然若失。李全澔和太上皇、皇上纠缠不清的那点破事他后来也略有耳闻,而如今看他只是昂首伫立,不知在想些什么。见他偷偷抹了把泪,回到车上已是神色如常。
“怎么了?”纪秉文问他。
“没什么,就是一个故人……”
当李全澔扬着马鞭迎头赶上的时候,却听到那主仆两人正在大骂这太上皇死的蹊跷,怎么人好端端地就突然病故了?怕是新皇又从中作梗。新皇杀人如麻,寡廉鲜耻,不配做个皇帝。但一见了李全澔又立刻噤声。在他们眼中,这太监就是贵伏在御书房前的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