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想了个办法,他让云家的掌门,给姜啸之下了蛊毒。
那种蛊毒在一般状态下,对身体没有伤害,只是不能接触云舫之存在宫里的蛊虫。如果二者处于同一空间,姜啸之就会毒发身亡。
这意思很明显:姜啸之再也不能回到这边世界。
这样一来,周太傅他们终于放下心来,在他们而言,一个不能回到这边世界的人,就等于不存在了,而且那边的时间过得飞快,算计起来,他们完全可以目睹姜啸之的最终死亡。
而他们对外的宣传,则是武功侯畏罪自杀,死在锦衣卫里。
刚刚离开华胤的姜啸之,状态很差,云舫之种下的蛊毒虽然对他的身体没有妨害,但适应它却花了姜啸之一个多月的时间。那段时间姜啸之功力全失,卧床不起,送来这边时几乎是废人一个。
所以厉婷婷才会在医院里见到姜啸之。
但姜啸之的痛苦却不是因为身上的蛊毒。
刚刚过来的那几个月,他的身体还很虚弱,没法去警局,厉婷婷一直陪在他身边照顾他。他断断续续将厉婷婷不知道的那些细节,告诉了她。是那些事情让他痛苦,尤其是,周太傅与其他元老执意要杀他这一点。
原本死亡可以帮他消解这一切,如果这些人都这么坚决的希望他去死,那他就该让他们如愿。姜啸之就是抱着“以一死来得到解脱”的念头呆在牢里,所以哪怕元晟要救他出狱,他都拒绝了。
然而他现在苟且偷生,又活了下来,迎接死亡的意志也被自由给消散,躺在床上动弹不能,不得不每天都想起这些。于是过去痛苦的记忆,就成为怎么都散不去的噩梦了。
友人的背叛,奴仆暗中的侦探,养父对他的毫不留情……
和厉婷婷说这些的时候,他这个鲜少流露感情的硬汉,却止不住落泪,他被他所挚爱和信任的人当作了一枚弃子,那些人,都是他可以把命交出来的,却没想到最终他们却真的想要他的命。虽然现在姜啸之逃出来了,获得了自由,可是以往的Yin霾却如乌云覆顶,始终笼罩着他的心。
好在厉婷婷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即使偶尔姜啸之觉得烦闷,找茬发怒,叫她走开别管他,她也没有真为此生气。两三个月之后,姜啸之发现自己的功力有所恢复,这让他欣喜,他原以为蛊毒会让他武功尽失、成为废人。
身体逐渐痊愈,姜啸之的Jing神状态也好了起来,他不再感觉四肢笨重,也愿意往外跑了,偶尔还会跟着厉鼎彦出去钓鱼什么的。姜啸之总算从抑郁的边缘转回来,厉婷婷暗中松了口气,就常常带着他出去转,去她自己从前生活过的地方,在这之前,虽然同在一座房子里住了那么久,姜啸之对厉婷婷的过去却并不熟悉。
然后,厉婷婷就对他说,她能明白他的痛苦。
“就像我刚醒来那一阵,只想自杀一样。”她说,“我这,还是在这边活了三十年之后呢。”
当时,两个人是从厉婷婷的母校出来,沿着夜间的路往回走。
月亮比路灯还亮,照耀着一条洁白却没多少人的道路。
姜啸之跟在她身旁,没有出声。
“我们没有自己的阵营,站在哪儿都不合适,显得碍眼。”她说,“齐人和狄人都不愿意要我们,只想把我们往外推,所以我们才会成为弃子。”
她握着姜啸之的手,慢慢道:“可我觉得这样也不错。那边,是个非此即彼的世界,太残酷了。那不是我们能够呆下去的地方。只有离开那儿,才能找到安身之所。”
姜啸之默默听着,他觉得心里长久的死结,慢慢被解开。
“现在,没有人再逼着咱们选择立场了,我不用再在齐人跟前感到羞耻,你也不用再拿命来证明你对狄人的忠诚。说到周太傅。”她轻轻叹了口气,“你以为,他牺牲掉的只有你一个么?太傅夫人,还有凝琬,不都被这个人残酷的牺牲掉了么?你总算还有自己的亲生父母可供怀念,还有真正的亲子之爱存留心间,那么凝琬呢?她的父亲又是如何无情地对待她的?周太傅又何尝给过她真正的关爱?她又该向谁去寄托怀念?想起这一点,她不是会比你更痛苦么?”
姜啸之哑声道:“你这是在安慰我么?”
厉婷婷苦涩一笑:“是跟你学的:以惨制惨。”
俩人在皓洁的月光下慢慢走着,那边的世界,仿佛就在他们耳畔,近得可以触摸,却听不见任何声息。
那些凄惨的呼号,到如今,早已经变得无声无息、无从听闻了。
“好在现在,你又可以重新做齐人了。”厉婷婷笑了笑,“虽然做不做齐人,我都觉得无所谓。”
她往前走了两步,听见身后的姜啸之喊了她一声。
“婷婷……”
厉婷婷站住,回头看着他。
“咱们结婚吧。”他看着她,轻声说。
月色下,男人的脸很平和安详,厉婷婷觉得有热热的ye体,像是要涌出眼眶。
然而她终究忍住,低下头。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