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球清楚地知晓了这个形式,但知晓,和能接受,是另外两回事。
时间到了。
下方山魈来势汹汹,但球球却突然没了动静,只低着头,一只爪子扯住山魈,任凭那头野兽撕咬自己,就是不放它爬上去。
沈玥突然怔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是不想思考,还是不愿思考。
“球球……”
他抬脸望过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却有两行清泪滑落,冲淡了面颊上的血污。沈玥这才看到他究竟伤得有多严重。
右眼紧闭着,伤痕几乎爬过半张脸,却无法控制眼泪自那伤眼中流出;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被撕裂的伤,被咬穿的伤,冻出的伤,岩石和冰尖的划伤……
她这才发现短短几天,球球瘦了很多,厚实蓬松的皮毛下已可见肋骨,定是根本没能找到吃的,却还要骗她安心。
仗着自己耐打能忍,就一直强撑着,不让姐姐担心,反而一直安慰她,他们一定能走出去。沈玥望进那只仅存的shi漉漉狗狗眼里,那里面如被大雨冲刷过一般,澄澈,明亮。
一瞬间,她泪如雨下。
球球的嘴唇蠕动几下,似是想说很多。
可最终,他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姐姐,球球不是只坏狗。”
“球球想做好人……一直都想。”
“可惜命不大好……也许所有的运气,都用来遇见姐姐了。”
他低头哽咽住,片刻,再扬起脸时,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幸福快乐的微笑,沈玥被他这幅模样唬住了。
“……球球,球球你不要,不要……”她的嘴唇泛白,剧烈颤抖。
那只笨狗灿烂地笑着,泪水却早已淌过脸颊,滴落在皑皑群山之中。
他似是想说一句再见,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球球咆哮着松开手,死死抓住缠在他身上的两只山魈,不让它们爬上绳索。直升机如同终于挣脱罗网的鸟儿,迅速飞上天空。
沈玥目眦欲裂,双瞳之中泪水涟涟,难以置信。恍然间,感官似乎抽离出去,沈玥成了冻僵在绳索上的一块冰。
那三只兽纠缠着,急速坠落下去,片刻便消失在深渊的云雾里。沈玥猛地闭眼拧过头,不愿分辨出落地时的那声闷响。
绳索徐徐拉上去,干员成功救下了被困多天的沈医生。直升机缓缓向着山那边而去,逐渐飞离了这片生命的禁区。
在撕打中出生的球球,又在搏杀中死去,他这一辈子,就没过上几天安稳的生活。
大概蜗居在地下室里的那些穷却快乐的日子,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