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房门的那一刻,向荣好像感受到了时光倒流,毕竟外面的世界已经一日千里、天翻地覆,然而在这,却依然保有着旧时代的旧陈设,令他一下子回想起了八年前,甚至,更为早期的青葱少年岁月。
站在客厅里,他有一瞬间的晃神,仿佛看见一只朝着他摇尾巴的苏牧,系着围裙的周少川亦闻声走出来相迎,而那宽大的沙发上,两个年轻男孩正在纵情嬉闹……随即,却是他独自一人坐在那,脸上挂笑,心里愁苦,接听着周少川给他打来的最后一通视频电话……
往事历历,记性太好有时候只会带来烦恼,向荣摇了摇头,试图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然后落座在了沙发上。
周少川一直在旁边观察他,见他的视线转向了沙发,自然而然地,也联想起了那最后一次的视频通话,那会儿他正兴高采烈地展示着机票,说一定要回来为他的爱人庆生,却全然不知爱人早已决定甩了他,只身远赴天涯……
往事已不可追,想多了,只能凭添怨憎。他一向目标清晰,清楚自己之所以回来,并不是为了凭吊过往,更加不是为了要清算那些陈年积怨。
“要喝点什么?”周少川站在厨房门口问,“你开车来的吧?这会儿酒劲儿过去了么?”
“一共也没喝多少,大概就三两吧,”向荣应道,“什么都行,要不就水吧,我坐一会儿……”
“就走”两个字没说出口,周少川已递给他一小瓶矿泉水,同时打断道,“你好久没回来了吧?”
向荣点头:“回北京之后还是头一次来,变化挺大,好多人都不认识了。”
“老人差不多都搬走了,连曾阿姨也被亲戚接回老家了。”周少川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目光淡淡地看着他,“有没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物是人非事事休……这感觉当然有,但向荣经历的物是人非并不少,早就经学会了用平常心去对待,不然,时时陷进回忆里出不来,过度缅怀,并不利于身心健康。
他于是笑了笑:“还好,尚不至于欲语泪先流。”
周少川微微颔首,目光依然很淡,语气却多出了几分意味深长:“我也没有,至少这一次没有。”
言下之意……就是上一次有?向荣豁然抬眸,却在周少川的凝视下,不自觉地一点点移开了目光,后背登时有些发紧发僵,刹那之间,他便体会到了何谓如坐针毡。
其实从选择踏进502的那一刻起,他就应该能够预想得到,有些事并不是靠三言两语、粉饰太平就能混得过去,他走入了“曾经的爱巢”,便不能指望单靠调笑几句就可以全身而退,这里不存在光天化日,只有昔日唇齿相依、缠绵缱绻过的痕迹。
在仓促中与旧时光狭路相逢,胜负姑且不论,但他总不能一味地再装怂。
然而才提一口气准备说点什么,周少川又淡淡地开口道:“那天在机场,我以为你在等同事或是朋友,后来才想起来,你可能是在等我?”
这是在解释那天他为什么对自己视而不见?
向荣一笑:“是,在等你,本来想跟你打声招呼再走。”
“那看来不是我自作多情了,只是当时没领会意图,所以才跟朋友先走了。”
周少川说着,顿了顿,似是揶揄,又似是一语双关:“主要是没想到你还会“打招呼”,我以为你最擅长的应该是一声不吭,拔腿就走。”
这机锋打得太直白了,直听得向荣汗毛倒竖,适才那股如坐针毡,渐渐演变成了坐立难安,他没法在若无其事的装模作样下去了。
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他把双肘撑在膝头上,继而强迫自己看着周少川,一字一顿地说道:“对不起。”
三个清晰有力的字快速滚过舌尖,眼神却终不免流露出几许黯然,但毕竟说出了口,后面的话也就能自然地流淌而出了:“当然道歉没有用,没法抵消我当年做的那些混账事,也没法抵消你经历过的那些……我不敢奢求你原谅,唯一能做的就是有多远滚多远,从今以后不再出现在你面前,希望看不见我这个混蛋玩意儿,你能彻底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往后,总能遇见更好的、也更值得的人。”
他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这么说,目光中也携带有十二分的真诚,倘若不是周少川太了解这个人,只怕也没发透过这份真诚,看穿此时此刻,他心里隐藏着的歉疚、惶恐,以及……不舍。
这番话其实说得很实在,也算够体面,符合周少川一贯欣赏他的那股子北京小爷样,只可惜,没有一个字是周少川真正想听的。
诚如向荣自己所说,道歉还有个屁用?都到了这会儿,此人竟然连自己应该做什么都完全不知道!
周少川在无力气苦和失望纠结间徘徊了五秒,赶在自己被气笑之前,他开口:“也没你说得那么夸张,我在北京相熟的人不多,你算一个,未来我会在这待一段时间,所以你还用不着急着消失,这方案不好,有没有pn B?”
向荣俨然已经豁出去了,披肝沥胆似的讲了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