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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七来此,说的便是这件事儿。
柳生听罢,突然笑道,我以为老爷撵了那么多枕边人,定是连我也要轰出去,现在方知,我是错怪老爷了,他原就私下给我置了去处,怕连累我。
庄青山听的一头雾水,并不记得孟华年提过此事,忍不住问道,老爷命我给你备了马车,怎的还有旁的安排。
柳生笑道,原是南阳王北上之前,约有一月罢,那时天下还太平,老爷知晓王爷所图之事,知道孟家必要牵扯进去,特特给我置了处无人知晓的宅院,说我不在孟家挂着名儿,若出了乱子,叫我逃命去,又赏了我一万两,叫我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这事情本就是孟华年私下与他交代的,庄青山自然是不知晓,那柳生现下说出来,便是要他心中难受,如鲠在喉。
果不其然,庄青山心中酸楚万分,忆起那日孟华年将王氏和自己叫入书房密谋,只说信任二人,才将事情相告,私下里竟不瞒着柳生,还特地铺了退路,保这人周全,可叫王氏与自己掺和进来,风口浪尖上筹谋银钱军饷,何曾给他二人留了退路。
想到这里,心口好似叫人撕了一般,当着柳生的面,庄青山仍是强作镇定,依旧是孟府管家的体面模样,笑道,老爷自是待先生极好的。
柳生长叹一声,说道,他心中有我,我现下才知晓的真切,这份恩情,只能用这一生来报了。
庄青山不欲与他纠缠,又叮嘱了些琐事,转身想走,却被柳生叫住。
只听柳生说道,如今大难临头,老爷身边只剩下夫人与你我,你们二人原就交好,日后我们三人相处,到底是一起作伴的,先前我与你多有得罪,现下给你赔个不是,以茶代酒,只盼你我日后能坦然相对,兄弟相待。
说罢,柳生捧来两杯茶,给庄青山奉上一杯,自己那杯先饮为敬。
他句句虽是示好,但听到庄青山耳中,字字都割到心里,还堵了杯茶来,叫他不得不认下这个兄弟,便好似一颗苦果,硬逼着他咽了。
庄青山压住心中苦楚,想着这要命的时节,莫要旁生枝节的好,便扬脖将那热茶饮个干净,向柳生一拱手,这才转身去了。
他走后,柳生便笑的更欢,好似癫了一般,笑了许久,才恨声道,谁要与你做兄弟,便是你有命去逃,也叫你死在路上。
庄青山那杯茶中混了毒,原是朝廷给孟华年准备的,柳生舍不得,一直拖延,如今用在庄青山身上。
45.
孟府上下三百余人,如今打发去了,府里院中空荡荡一片,只剩下香草树木,仙鹤花鹿。
楼阁云亭依在,冬日里蒙了冷雨细雪,富贵堂皇中透着萧索。
孟华年仔仔细细又瞧了一眼,对这自小长大的地方也不甚留恋,二十七载光Yin,一倏尔便从指尖溜走,荒山中二十年苦等,却是刻骨铭心。
经过正堂时,倒驻足多看了几眼,想起那日众人皆死在自己眼前,血染的地砖红彤彤一片,彼时天边残阳烧了火云,冷风里都是腥味儿,他脑袋滚到地上,打了几个转,最后却想起一件事儿,正是,还好青山去了滇西,还好去了,莫要再回来。
可那人还是回来了,离了千山万水,终是跑回来抱着自己,与自己合葬来了。
孟华年立在廊下,嘴角浅笑,拢了拢长袍,领着几个护院,大踏步离了院子,往后门去。
大夫人王氏,文妈妈,庄青山,翠片等几个婆子下人等在那里,都是极忠心的,见孟府败了,也不愿离去,另有马夫三人,骏马数匹,踏着蹄子,喷鼻张息,几欲奔走。
孟华年一袭白袍,腰挎长剑,风姿飒飒,走到近前,让众人等在一边,先将王氏扶上马车,自己也钻了进去,放下车帘子,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来,另有叠银票,总计一百万两,交给王氏。
王氏接过来一看,竟是一封和离书,不由得惊叫出来,颤声道,老爷这是作甚,我为孟家守过孝,老爷万不能休我。
孟华年看着她娇美模样,不由得想起十年前她嫁与自己,明媚如花蕊,灿烂如满月,百般少女俏丽模样,十年离心,叫这青春少艾成了佛堂前的诵经人,终日深居简出,满腹Yin谋。
孟华年叹了口气,说道,优昙,我与你和离,并不是休妻,这马车也是往晋中去的,原是我对不住你,自己福薄,连累你也要无子送终,你才心系王家,我且问你,你父兄早投了朝廷,是不也是。
王优昙一惊,眼泪涌出,落了满腮,低声泣道,老爷都知晓了。
孟华年说道,我终是低估了你们王家,这么多年盘桓北地,树大根深,断不会将赌注压在一头,那给王爷备的十日粮草,根本是子虚乌有,奉了圣上之命,拖延王爷,与王爷这边,又道是积雪深厚,运送不得,两边都是筹码,如今想必是,这南军在北边断粮数日,军心早已涣散,这些你都知晓,只是不与我说,单看着哪边能得了天下,你们王家再去依附。
王优昙红着眼睛,低下头去,颗颗热泪都落在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