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立定行了大礼后推开门引项少龙进屋。
嬴政俯在案前,听见动静抬眼看向门口的李斯与项少龙。嬴政雀跃起身,将项少龙拉倒自己桌前,李斯识趣退了出去,除去案前那几盏烛火,项少龙一眼便看到立在旁侧尺寸见方的铜镜。
中原的地图铺满了整个桌面,上面已经有很多勾勾画画的痕迹了。嬴政抬起笔用力在赵国邯郸地界儿死死的戳下,笑意充盈,却未达眼底:“师傅,你说赵穆归我、赵王归你,如今我就快要让赵王也尝尝国破家亡的滋味儿了,想让师傅也和我一块。”
项少龙见嬴政又恢复成以前的称呼,脸色一变,蓦然,侧室传来小儿的啼哭声,项少龙心一紧,那是子期的声音。松开嬴政的手,项少龙退后两步,看着廷尉府一直伺候子期的小飞将兀自苦着的子期抱着立在侧室门口。
子期揉着眼睛看着项叔叔,哭声愈大,这里是哪里?项叔叔,项叔叔,爹。
项少龙屏息看向小飞,他终是欠缺管理下人的经验,因为他从没有把任何人看作是可呼来喝去的下人,所以只希望能尽量让他们自由,可竟然不知道这太后亲母派来的下人竟然也能是嬴政的jian细。
看着小飞将子期抱走,屋内空无一人,项少龙脑子里有一刹那的恶念,可极力被压抑住,定神后心中已有了计较,回首望向嬴政:“明年就是你的冠礼了,我可能无法到场为你庆祝,不管你想要什么礼物,师傅都为你准备。”
嬴政收了笑意,落座在铜镜前,声音平静地听不出一丝波澜:“师傅在雍城这几年,破案除恶,幸福和乐,活的潇洒惬意无比,自有连晋的一份功劳,但也有我的一份苦心。”
铜镜将他与嬴政的声音在烛火的跳跃下隐隐绰绰,项少龙看着嬴却并不算好的脸色,沉默听着,嬴政抬眼缓缓上下打量项少龙一通:“礼物得事情不要紧,师傅莫非忘记了,我是赵盘,不是嬴政,那根本不是我的生辰?”
他这半生的经历,若说最为难捱的岁月,大概就是母亲死在邯郸,他躲在乌家堡内的那段日子。他盼星星盼月亮盼回了师傅,后来师傅带自己到了咸阳,成为高贵的秦国王子,可无人知道他夜晚心里一遍一遍的说服自己,他是嬴政,不是赵盘。
的确,这世间有情意,可若开始时掺杂着利用,那权势追求便可这些微末可怜的情义吞噬地一点不剩!
那些岁月的惊恐慌张与不开心,他没有忘记,他如地上的烂泥,被项少龙一手抚上了云端,一个男人,他被赋予了雄心,又被迫站在了尖端,见识过这样美好又迤逦的风景,他怎么会舍得下去,可夜里与白日绵长又提心吊胆的时间却让他不由自主的怨恨这个将他带上云端却急速退去的男人。
如今他只是想要知道,他被送上这个高位的目的最初到底是什么!
“你是我唯一的师傅,从邯郸到咸阳,从滴血验亲成娇身败名裂,亦或是骊山温泉韩夫人失宠,再到举荐李斯,收拢蒙骜,为了我的地位稳固和性命安危当真可谓是殚Jing竭虑。我以前一直在想,到底为什么呢,是因为师傅对我的母亲有愧,还是因为师傅真心疼爱我这个徒儿。”嬴政泰然自若地起身,以前这个压在他肩头如烈火烹油一般的隐晦,如今他面对起来死在是太容易了,嬴政从袖中将从信陵君府上拿到的东西递给项少龙,“师傅兄信陵君府上逃出来后,信陵君便郁郁消沉直至沉疴而亡。后来,我秦国的探子从信陵君府上拿到了这些。”
项少龙有些郑重接过嬴政手中的东西,一件一件基本都是他带来秦国的东西,还有信陵君那些酒醉后的胡言乱语,这些是项少龙在信陵君府上时来不及处理剩下的一些东西,原来在嬴政手中。项少龙抚摸着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随后收回手,沉声道:“你想问什么?”
嬴政瞳仁一缩一对黑白分明的双眼紧紧盯着项少龙:“你来自二千年,是也不是!”
“是。”
“是嬴政必须成为秦国国君,你才可以返回你的家乡,未来!是也不是?”
“是。”
嬴政腾地站起,这一刻的神色如修罗厉鬼,嘴唇不住地哆嗦,“和朱姬一起被关在地牢的嬴政,还有牛家村的嬴政死亡是否都与你有关?”
“不是。”
“你只是为了保命?”嬴政想起镜子里他与项少龙的虚影,颦眉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是。”
答得干脆干答的利落,嬴政竟然一时间梗了脖子,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你从没问过我想不想做这秦王。”
项少龙有一瞬间的怔忪,仿佛看见眼前那个十三四岁,耍赖瘫在地下不肯起身的赵盘,“对不起。”
他从小便被人欺负,第一次有人站在他背后支撑他的便是眼前这人,不管是在邯郸的师徒生活,还是乌家堡的久别重逢,那都是他最怀念的生活。嬴政仰头避开眼底的泪,最后一个问题不用再问了。没有如果,也没有回头,怀念终归是怀念,如今他也是不愿意舍弃掉秦王的高位与权势的。
嬴政蜡烛推到在地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