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房檐上，赵灵吞了吞口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这是闹哪一出啊。”
“我看小姐更像是借题发挥，每一句都故意说在柳毅之的痛楚上。”季幽想得更深一些，小姐虽然冷漠，却很好相处，往日再有不快也不会出口伤人，更不是做事不计后果的人。
边上的文香扯着嘴角，“还能哪一出，闹翻了呗。”
师傅却不知他心中早住了魔鬼，无尘微叹着，不再与她分说，重新落子在棋局上。
她赶紧道：“我既予了你婚书，又怎么会与别人拜堂成亲，我早安排了文香替我去拜堂——”见他眉头稍缓，她的语气更软，颔首委屈道：“和尚，但凡能想到第二个办法，我都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你没看见我父亲不甘不愿又不得不求我的样子，简直痛快。”
无尘这才低头看她，先将关键的提了出来，“你预备如何
“这就别想了。”赵灵心思快得很，别有深意的一笑，“还不如回燕楼看看，看老大现在是不是顶着那伤口，求无尘师傅给她揉揉。”
柳毅之眼睁睁看着她扬长而去，下一瞬间，就将巴掌挥在了自己脸上。
燕云歌眉眼一笑，扯痛了嘴角，又小心翼翼地抚着脸说，“我说得句句真话，我还能找人伤了自己来求你心软不成？”
“可他知道老大的身份——”
师傅曾说，你应她的劫，又怎知她一定会承你的情？无尘，你不知根达本，犹如梦中人不知梦中，而未能自知自明自觉，你一身修为早晚因她自毁。
无尘倒真因这个讨好的笑容有所触动，他自嘲再坚毅的心志，奈何遇到的是她，他求如来，问天尊，也在心中找过菩提，上至那三十三重天，下至那阿鼻地狱，唯独逃不开这名叫燕云歌的劫。
那伤分明是被人掌掴所至，却不知她为何不说。无尘心里黯然，手指却往她眉心一点，平静道：“少睁眼说瞎话。”
无尘难得的不为所动，拍拍她的肩头示意让她下来。
无尘皱眉，显然不认同，“净心，为人子女者，应当——”
柳毅之僵住了。
闹了这么一出，燕云歌也没心思去给谁交代了，提衣卷袖大步离开。
“和尚，你信我，这只是权宜之计，我早晚会与燕府秋府断个干净。”
“为着你，我又岂止放下过功课。”无尘放下一枚白子，缓缓应道。
不给，将手抽出后，她冷笑着问：“柳毅之，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最讨厌你自以为的情深，最讨厌你说为了我振作，真那么听话，那我让你去死，你去不去？”
他放下了棋子，盯着她肿得老高的嘴角，哑着声音道：“是谁伤得你。”
唯一的问题只在于无尘气狠了，还把她扫了出去。
“应当三从四德五不怨，大道理改天再讲，和尚，你看看我这伤……”她故意将受伤的半张脸靠近，“为着赶回来，还摔了一跤。”
无尘仔细端详了伤口，嘴角破了皮，养个两天就能好，就命她老实点坐着，去绞了冷水帕子为她擦脸，每擦一下就听得她嘶嘶地抽气声。
她想过拿殿试这几场所得的银子让周毓华引荐吏部的官员，或是直接贿赂他帮忙应付过去，可是太冒险了——眼下这么个机会送过来，不过是以燕一一的名义成亲，秋玉恒又听她的话，以后两头瞒着不成问题。
文香拍了拍赵灵的肩膀，“他现在要敢拿这个威胁小姐，只会把人推离的更远。放心吧，论玩男人，小姐比我们厉害多了。”再看一眼安静无人的院子，哪还有半点喜气的样子，不无可惜道，“若非被这个男人搅局，兴许我们还能闹一闹小姐的洞房呢。”
屋内，无尘对弈的手停了一瞬。
她赶紧亲了他一口，得意道：“也是，你为了我连心中佛祖都放下了，功课又算什么。”
“无尘……”她眼眶红红，一步步走近，左脸上的指印已经肿成了一片，在另外半张脸的衬托下显得触目惊心。
燕云歌水蛭一样将人缠得更紧，开始寻其他话头。
她连挨人一掌都能面不改色，如今喊疼无非是想他心软。无尘故作不知，也不回应，视线落在她身上刑部的官服，微愣着问：“你去刑部了？那秋家——”
她故意问：“和尚，少见你放下一天的功课，你是不是害怕我真去成亲了？”
“和尚，要怎样才能让你消气？”她顺势坐在他腿上，用没有受伤的右脸蹭着他的胸膛，讨好地道，“我斟茶认错还不行嘛，你别不理我。”
无尘的心被刺痛，背叛佛祖的愧疚从她嘴里轻描淡写地说出，更教他无地自容。
一念妄动，不知不明，无明生妄想，他无尘明世间诸法的真实相名，却因她放弃着相。
燕云歌在他怀里挪了挪位置，也拿了枚黑子与他对弈，见棋盘上的局势难分难解，分明是布了一天的局。
明明还是往日的语气，那话里头极力压抑着的薄怒还是让她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