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那我今后便不再来了。”
他身侧之人欲言又止:“公子想见他,是不是?他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公子的事,就算把他抓来又能怎么样?”
周兰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生死有命,我能做的也不过是吹奏一曲,让他感怀罢了。西野人多势众,戚琅不肯把湛泸军Jing锐派到舞韶关,他只能硬撑,说不定今日便会战死,我何苦去和他牵扯?”
两人沿着城门下的Yin影缓缓前行,侍卫本低着头不再说什么,却眼尖地看见周兰木袖间落下了一枚闪光的金币。
是大印的通行货币,最最常见的那一种,这一枚已经有些旧了,有许多划痕,刻字几乎都被磨平,他伸手捡起来,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公子……”
周兰木站定了,回头用一种非常奇特的眼神盯着那金币看了一会儿,半晌才道:“丢下罢,是还给他的。”
侍卫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地扔下了金币,两人渐行渐远,黑暗中只剩下一枚不再闪光的金币。
周兰木裹紧了身上的白狐披风,思绪忽然扯得很远,他想起三年前,满天红和白沧浪把他送到中阳,来寻方和,某日却遭到不知是西野人还是大印士兵的伏击,三人走散了。
他那时眼睛还没好,蒙着白纱,看不见东西,沧海月生正是蛊毒最深之时,几乎把人折磨得发疯。满天红尚未为他整完骨,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长什么样子,身在中阳,只害怕被士兵扭送到官府去坏了一切,他便往脸上涂了许多污泥,混迹在乞丐堆里。
那大抵是最暗无天日的记忆,chaoshiYin冷栖身的破庙,午夜会有寒风吹过,还能听见耗子吱吱声响。有老乞丐怜爱他瞎了眼睛,会留一块冰冷的干粮给他,为了护住这一块干粮,有时候还要挨打。
他混迹了四五日之久,眼睛终于能看清一点点东西,便想往某些地方去走走,也好被寻他的人看见。
正好是冬日里,那一天下了大雪,他身上破败棉絮脏污不堪,雪花融进泥土里,终究一起成为了腌臜之物。视野中只有模模糊糊的光晕,不过一个出神,他便感觉自己被人推了一把,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似乎是在某座宅邸之前,又或者是在显明坊的坊门处,空气中竟能嗅到他从前很熟悉的熏香之气,略微用力呼气就结成了冰渣。有一个人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随后伸手把他扶了起来,周兰木做梦一般,听见对方的声音:“可怜。”
竟然是他啊。
对面不相识,果然残忍。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没说出话来。
让他见到自己这个样子,才更叫残忍罢。
楚韶见他深深垂着头不答话,便也没有多说,身侧一人抛了一枚钱币过来,周兰木感觉他把钱币塞到了自己的手里,声音依旧是清冷的,甚至带了些铁锈味道的生硬,跟从前听过的热切全然不同:“为自己买件棉衣罢。”
——在我躺在上品玉枕、拥着金阙黄粱做梦的日子里,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是你来施舍我。
周兰木死死地攥紧了那枚金币,听见楚韶站起身来,又重新蹲下,多问了一句:“我……是不是见过你?”
不曾。
从不曾见过。
十一年前倾城的大雪,七年前春深书院设计好的遇见,四年前抛满了花朵的极望江江面,一年前痛彻心扉的一剑,和日日夜夜辗转反侧的情思。
本就是假的,更谈何见过啊。
长发散乱地垂在脸颊之侧,他死命地摇头,不肯说话,爬起来飞快地想后跑去。楚韶无奈地叹了一声,倒也没有多管,周兰木能听见对方在空气中甩出脆响的高马尾,骑马扬鞭,抽出锋利的风声,再“哒哒”地远去。
南来飞燕北归鸿,偶相逢,惨愁容。
周兰木拽着狐裘的系带,顺着城墙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看不见那枚丢掉的金币了。
“这就是你给我最多的善意,还给你……”侍卫听见他风声中的自言自语,远处传来集结的号角声,“下次见面,我可不会再回头了。”
无论是后世的正史书册,还是民间的闲话评书,大印的更统三年都是不平静的一年。
上将军楚韶打了人生中最惨烈的一场胜仗。
他曾经率领过横扫宗州大地、甚至威慑着宗州北方虎视眈眈众国的“不死之师”湛泸军,这支军队曾在他和承阳皇太子的带领下,抵挡了重黎族在宗州北部的入侵,击退过比魔鬼更加可怕的敌人。
然而不过三年,皇太子死于波诡云谲的政治斗争,不死之师也在长久的磋磨之下丧失了当初的气焰,被人雪藏在角落中,似乎已经轻易地消失在了波涛汹涌的历史长河里。
舞韶关之战也成为了后世史书中大费笔墨赞扬的一战,守城军队仅仅三千,竟奇迹般地凭坚定的毅力、借地形之利重创人数多了两倍不止的西野军队,使得西野元气大伤,不得不后撤修养。
战场上的尸体甚至使得舞韶关下水渠断流,据离舞韶关最近的制酒名都觞城百姓所言,直到一个月以后,水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