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那个令妖魔闻之色变的御天君。
汤稷。
莫非是汤稷君上回来了?
老将们几乎热泪盈眶,却愈发不肯出舟,全然不顾他们正牌的帝君还在外面,直面空中那道来路不明的身影。
昭崖当帝君这么多年,非但把仙界整顿得冷清如广寒宫,还不许神仙下凡,不许凡人飞升。若非他自身道法高深,又有湛陵那尊杀神保驾护航,怎能降得住这批心有怨念的仙官天将?
可降住归降住,昭崖行事铁面,不容半分私情,执行起那不合时宜的天规更是毫不手软,连当年被天道择为帝君的方式,都是杀妻证道。仙官们见了他都噤若寒蝉,早早学会了明哲保身。如今大难当头,不落井下石已经不错,谁还肯为他卖命?
更何况太阳既出,再亮的明珠,也注定只能黯淡无光。
昭崖站在莲舟最前端,仰起头,盯着瑶池上方那道英姿勃发的身影,觉得难以置信。那青年分明是君长夜的模样,可身上的光热气息,却比当年的离渊更甚。
他不是死了吗?
难道这世上……真有起死回生之术?
昭崖只怔了一瞬,然而就在那一瞬,有人在暗处放出一记冷箭,正中他的肩头!
昭崖早是近神的金身,寻常法器根本伤不到他,然而那准头极好的一箭,却能让伤处皮开rou绽,难以愈合。
昭崖不用看,就知道这箭出自焚劫。
是牧灵的后人。
当年他设计将牧灵挤下天宫。后来帝君还曾想法设法,置牧灵于死地,逼得对方不得不改名换姓,隐匿踪迹,才逃过一劫。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是射过金乌的弓。”风满楼手持长弓,自舟船间走出来,神情冷漠,“拿来射帝君,实在大材小用了。”
“诸将听令!”君长夜在半空中开了口,威严而不容置疑,“仙帝昭崖,乃是当年天下大旱的始作俑者,天庭雷雨二君,皆丧于其手。如今昭崖为一己私念,再度挑起六界祸事,其心可怖,其罪当诛,尔等近日作为,实是助纣为虐!有欲戴罪立功者,还不速速将昭崖拿下!”
他身后金光万丈,俨然天道新宠。反观昭崖那边气运,竟被压了一头下去。
此话一出,瑶池顿时哗然,有胡子花白的老将立刻站出来,振臂一呼:
“真君在此!诸位同僚,还不随我讨伐逆贼!”
话音未落,他已率先抽出法器,向着瑶池中央飞掠而去。
昭崖自然不会将一个天将放在眼中,他甚至不将君长夜放在眼中,注意力全在水面以下。见月清尘迟迟没有动静,昭崖竟打算将眼前这致命危局全抛在身后,亲自下水探查。
就在他离水面还有几寸时,一细长锐物骤然出水,直冲其双目而来!
那是几根琴弦拧成的一股粗弦,尖端朝外。看着锋锐,可到底不是刀剑,即便正中,也不会伤及分毫。
昭崖毫不在意,甚至打算越过弦去捉住手腕,将握弦的那个人一起拉出水面。
然而,就是这不伤分毫的一击,将他的身形定格了一瞬。
一瞬,又是一瞬。
有时胜与败,就在这一瞬之间。
在他的手将将触及对方手腕的那刻,月清尘手一松,果断弃弦而走。昭崖握了个空,正要入水,却忽觉胸前一凉。
再一低头,就在水面忽变暗红的倒影里,看到了身后杀气四溢的君长夜。
一把剑穿胸而过,带起血如泉涌,剑身上隐有“长清”二字,样式极其眼熟。
是当年神尊杀死以琴的那把剑啊。
难怪事后怎么找都找不到,原来,是被神女带走了。
当真是天道好轮回。仙族帝君,竟都与这把剑缘分不浅。
君长夜将剑抽了出去,昭崖晃了晃,却没倒下,反手抽出自己的佩剑丹心,同君长夜过了数百招。然而那把剑毕竟是凛安曾经用过的,即便丹心万年来经过无数次重锻,终究无法与之匹敌,很快在对方猛烈攻势下,断成两截。
君长夜正欲乘胜追击,一道身影却忽然挡在昭崖面前,将那险剑一斧格开。
“湛陵。”君长夜定定看向他,“还没谢你的恩。今日你别拦我,从今往后,你还好端端做你的金甲首座。”
“不必谢。”湛陵稍稍侧头,向身后帝君投了最后一眼,“我帮你们,是为公义。护他,是为私情。纵使情义难以两全,我今日,却是护定他了。”
君长夜不再多言,提剑攻来。远处风满楼早已张弓搭箭,箭尖直指昭崖。
昔日俯首帖耳的天兵天将,也都朝着瑶池中央渐渐围拢。
当真是四面楚歌声了。
“走,”湛陵扭头,见昭崖还站着不动,不由低吼一声,“走啊!”
走?
走去哪?
昭崖不知道,却还是依言转身掠走,离湛陵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