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现在过去了,如何跟良齐解释这伤是怎么来的?又如何解释那天晚上的包扎和身上的衣服?
女儿家的心思像是绣绷前理不乱还剪不断线团,缠缠绕绕顺着胸口涌入四肢百骸,最终化成一汪亲近与躲闪两厢交汇的泉,缓缓从眼底露出颓然的一角。
一时间,屋内三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动,个中充斥着一股诡异的微妙,恍若三足鼎立。
跟进来的甲兆何其敏锐,他在浮动的尘埃里品出了点“最好闭嘴”的微末直觉,尽职尽责的替他们关好门,充当起了人形木棒。
但总有那么些个不长眼的,比如世子脚下躺着的张文。
毕竟也是个武将世家出来的,张文抗打能力比常人要强上许多。
当他哼哼唧唧半眯着眼渐渐转醒的时候,有三个人同时出手——
徐晏青一脚飞踢过去,正中脑门。同时甲兆手里的捏着的小石子也瞬间飞出打到了差不多的位置,还有沈轻将出未出的骨针.....
良齐:“......”
他不跟着做点什么好像都有些说不过去了!
可怜的张小侯爷,意识还没幽幽转醒,就又惨遭一连串的袭击重新晕了过去。好在借着这么一打岔,屋内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
沈轻头一回略显扭捏,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我听说豫州闹出叛乱,有点担心你.....所以.....才......”
闻言良齐回神似的柔柔一笑,招手道,“过来,让我看看你。这么远,怎么自己跑来了?金枣呢?没跟你一起么?”
他话说的很像那么回事儿,但落在听的人耳朵里,就不太像那么回事儿了。
徐晏青敲了敲窗框,懒洋洋地接话道,“良大人哪里话,阿轻一路上一直跟我在一起,怎么能是自己来的呢?”
沈轻刚抬起的脚顿住了。
她还没想好怎么编,徐世子上来就把底儿先交了!
呆立的甲兆莫名闻到了一股子浅淡的火/药味儿。
“阿轻......”良齐的神色渐渐黯了下去,将这两个字在嘴边来回嚼了三遍才勉强压下心底升起的焦躁。
若是徐晏青刚才故意露出的敌意只是个探路的小兵,那眼下这句话一出,就等于拉起战争的号角了。
人,尤其是男人,永远无法容忍生命里存在任何一个情敌。
何况还是这么急着表明立场的情敌?
良齐自认为不是什么善茬,而且沈轻.....唯独这一点,是绝对不可能让出去的。
他勉强压下心中不快,面无表情地冲徐晏青挑了挑眉道,“方才一直没注意到世子,是下官的错。只是不知为何我发妻会与世子在一起?”
沈轻上前一步,“你听我说......”
“良大人,”徐晏青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端着副漫不经心的闲散样儿,实则内里已经被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填满了。
沈轻的反应看在眼里,伤心是真的,不想就此简简单单的放弃也是真的。
他踱步行至良齐身边,直直地看着他笑道,“这可真是说来话长,阿轻救过我姐姐,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又救了我。现如今她是我们徐家的大恩人,自然无论去哪儿我都得常伴左右为她护驾了。再者阿轻一介女流,又在松山密林里与婢女走失,不与我在一起,难道让她自己跑来么?”
世子嘴里左一个“阿轻”右一个“阿轻”直说的良齐心头火起,掩在广袖下的手青筋都暴起来了。
二人近在咫尺,互相看清了对方眼底漫天的火光。
良齐依然在笑,表情维持的近乎有些走火入魔,他淡淡的下了剂狠药,“不管怎么说阿轻是我妻子,这一路颇受世子照顾,多有得罪。等日后回京,我定要备上些薄礼,替我妻子上侯府致谢。”
这边以“阿轻”为剑,那边以“我妻”为戟,双方你来我往站的无比胶着。
甲兆悄悄地缩了缩脖子,唯恐殃及池鱼。
徐世子略微摇了摇头,似乎对他说的话并不赞同。只见世子微微弯下腰,凑近良齐的耳廓,用仅有他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低声说道,“她是真妻还是假妻,你我都明白,不是么?良大人。”
最后三个字被特意加重了语气。
良齐脸上的笑终于消失了。
他垂下眼,在徐晏青的头即将离开时,用同样几不可闻的声音反击道,“徐府日前正处于漩涡中心,铡刀悬颈,有今天没明天的,世子还有空担心别人么?”
徐晏青偏过头看他,有红光在眼底一闪而过。
默了好半晌,世子才低低笑出声,“想当初你科举考试,高中榜首。世人皆称你惊才艳绝,多谋善断,眼下看果然不假。良大人这份好口才与好智谋,区区一个吏部侍郎,倒委屈你了。”
“无妨,”良齐迎面对上他的目光,不躲不闪的接下这句奉承,“这一回的差事一交,陛下自会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