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看见舞台上已经在开打了,场面十分热闹。
她眼睛搜寻着凌胜楼,很快就看到大师兄扎着长靠,背后竖四根靠旗,正在舞台一侧对几个刚下台的武生训话,几个小年轻低着脑袋连连点头,一句不敢反驳。
很快舞台空了,道具组的工作人员将四张桌子搬上台,叠在一起,足有六七米高。
四张桌子叠在一起,难道师兄要从上面翻下来?这危险系数也太大了吧?盛慕槐不放心。
胡子阳喊道:“凌先生,该准备了!”
乐池锣鼓又响,催得急了,凌胜楼不再说话,一跃而上舞台,和一众小将打斗起来,一霎时台上银光闪闪,身影翻腾,让人眼花缭乱。
盛慕槐继续往前走,可前面挤满了围观的工作人员和刚才饰演观众还没散的龙套,她很艰难地在人群中间找到了个位置。
凌胜楼饰演的武将不敌群兵,拖着长-枪败下阵来,终于他把枪一抛,爬上了那四张桌子。
他穿着厚底靴,身背靠旗,站在极高桌子的边沿,盛慕槐甚至觉得旗尖差一点都能碰到天花板。
她屏住了呼吸。
凌胜楼背过身,厚底靴逐渐外移,忽然身体向上一腾,后空翻而下,靠旗和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凛冽的圆弧。
视线被前面的人挡住了,看不到他落下,却忽然听见前面龙套们发出一阵惊呼。
有人在高声叫嚷:“死人了,死人了!”
她心猛地一震,继而砰砰直跳。
盛慕槐身体比脑子快,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拨开前面的龙套和工作人员,奋力挤到了台口。果然看见凌胜楼瘫倒在地上,台毯上还有一大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大师兄!” 她脑袋嗡的一声响,撑住舞台沿翻上台,跪在了凌胜楼旁边。她回头对旁边似乎无动于衷的工作人员喊:“快叫救护车啊!”
可那些工作人员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这时,躺在地上的凌胜楼手微动,握住了盛慕槐的手腕,他继而睁开眼睛说:“槐槐,我没事。”
盛慕槐僵住了。
凌胜楼干脆坐起来,安抚地摸摸她头说:“我们在拍戏呢。”
“所以是假摔?” 盛慕槐问。
“嗯。” 凌胜楼点头。
她环顾一周,果然有几台机器在对着他们拍,胜望班的青年们看着她目瞪口呆,胡子阳在一台机器后面,似乎是对这突发状况有点懵逼。
盛慕槐,终年24岁,死因:社会性死亡。
她脸红得几乎能燃烧起来,无地自容,低下头低声说:“不好意思我误会了,我这就下去。” 然后慌乱地跳下了台。
凌胜楼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勾起唇角。
胡子阳说:“刚才那声‘大师兄’可以留下来,声音凄厉又有余响,肯定是很好的素材。”
盛慕槐钻进了龙套中间,恨不得把耳朵也赌上。
她逃到了太平园的外头,下一场要在外面拍,现在还没人,正好让她一个人静静。
其实也没什么,关心师兄是正常的,谁看到这场景不会吓一跳?情急之下人做出什么都有可能,而且给我的剧本里就没写这段,不能怪我。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给自己的行为挽尊,念叨着“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之类的话,几分钟过后感觉果然好多了。
就在这时,盛慕槐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竟然是还穿着方才那一身长靠的凌胜楼。
“大师兄。” 盛慕槐讷讷的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有了崩溃的趋势。
她赶紧转换心态,主动出击,问道:“你刚刚在拍什么呢?胡导怎么想起拍事故啦?”
凌胜楼说,这场戏发生的时间点是在小荣泠春上台前。当红武生云中燕因为下高事故,一命而亡。云中燕被抬下去后,观众sao动起来,可-荣泠春一上台,他们便安静下来,很快又沉浸在他的表演中。
这情节既能体现民国时京剧演员演出的风险与演员的不易,也能衬托荣泠春舞台的吸引力,还与他最后翻高台的结局相呼应。
“这样说来,这情节确实大有深意。” 盛慕槐说,想着剧情也就忘记了尴尬。
“我来就是想跟你说,你别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里。” 凌胜楼低头说。
盛慕槐穿一身学生装,显得软乎乎的。见盛慕槐没答话,凌胜楼伸手把她搂进了怀里。
凌胜楼本来就高,又插着靠旗,显得更英武了。他胸前的靠甲绣片冰凉而坚硬,盛慕槐在他的怀里感觉到自己的小。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动不动,就站在那里任大师兄抱着。
凌胜楼低头说:“槐槐,你那么紧张我,我很高兴的。”
“槐槐”本来是凤山的人从小到大都喊惯了的,可这两个叠字从他喉咙里滚了一遭再吐出来,就带着格外的喑哑和亲密。
盛慕槐耳朵悄悄红了。
后门开了,池世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