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着腰有条不紊地收拾自己并不算多的行头,话说得很松快,“那地方清净,不用与人勾心斗角,闲暇时还有数不尽的书籍足以打发时间,我倒觉得是个不错的去处。”
“你就自我安慰吧,要不说你没出息呢,一点都不上进!”赵瑞成翘个二郎腿坐在桌边,单手撑腮歪着头瞧他,“想想之前淑妃娘娘多看重你,但凡你费些心思争一争,早在内侍省有名有姓了,那至于屈就着给人跑腿还摊上这档子破事儿!”
晏七停了手中的动作,扭头冲他无奈道:“跟你说了别老犯大言不惭的毛病,什么有名有姓,当心教人听见在背后点了你,还嫌麻烦不够多么?”
他这人一向沉稳,而赵瑞成年纪小一点,胆子也比年龄大不了多少,寻常在他跟前是嘴快了些,但心底里还是很敬他的,被他说两句便有些悻悻地挥了挥手,“我这不就是为你惋惜么......”
赵瑞成说着忽地叹口气,两眼朝窗口滴溜了两来回,压着声儿又道:“要说淑妃娘娘这回也忒不是个东西了些,我都听人说了,那时候在栖梧宫里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就把你给卖了,亏我还一直觉得她对你个闷葫芦都不错,是个好人呢,这么一看,大难临头各自飞,女人果然是越漂亮越狠心。”
越漂亮的女人越狠心......晏七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人都是这样,但他听着这话不知怎的想起了皇后——那大约是天底下最美的一个人,也有这世上最冷的一颗心。
可回过神来细品品才发现赵瑞成那话不对劲,什么大难临头各自飞,人家原话明明说的是夫妻!
晏七对着他时常觉得心累,就比如现在,“你该给嘴上挂把锁,实在挂不住就去多读些书,别整日不分出处胡乱借用,有些话说错了真会害人害己。况且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内官,淑妃娘娘若一意当众回护着我,那才真是奇怪了,这些话莫要再说了。”
临了见他张嘴还想反驳,又催他,“别闲坐着,你去瞧瞧热水还够不够,不够就烧些,待会儿洗漱要用。”
话头攒到嘴边还是咽下了,赵瑞成悻悻答应着,起身朝隔间去了,半会儿出来时已经是洗漱完的模样,说了句热水还多,一边撩了被子往自个儿的床铺里钻,一边感叹,“我是借了你的光才能住这么个敞亮单间,等你明儿走了,我就得再搬回那边儿大通铺去,只想想都已经觉得闷得慌了......”
皇宫的辉煌与体面都是属于主子们的,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就像是宫墙根儿下行走的蝼蚁,众多却渺小,随处可见却又不值一提,白日里与深宫同呼吸,寒夜里与冷衾共枕眠,没人会管他们住的好不好。
他在那边唉声叹气的,晏七听着只是一笑,“从前咱们不都是住大通铺么,你要是真舍不得,好好熬几年,说不准往后还能如愿以偿在宫外置办宅子。”
熬?能在外头置办宅子的内官,哪个是靠熬出头的?
赵瑞成恹恹嗡了声,从被子里伸出胳膊装模作样冲他抱了抱拳,说:“承你吉言,等日后哪天我出人头地了,就去西经楼捞你出来。”
晏七没再回话,自顾往隔间去洗漱了,再出来时赵瑞成已睡地人事不知,好在这人不打鼾,睡着了倒比醒着的时候讨喜些。
熄灭了桌上的蜡烛,他躺在床上,一抬眼从西边敞开的菱花窗中看见夜幕里高悬的月亮,周身环绕一圈淡淡的银光,孤独而清绝俯视着世间。
人言道高处不胜寒,却不知她眼里的碌碌红尘又是怎样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2-18 18:22:10~2020-02-19 17:2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ye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ye的小天使:倩倩倩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章
翌日天际泛些微白时,晏七便要拿上行头往栖梧宫外听候粟禾姑姑示下。
赵瑞成今日原本晚上才上值,也难得醒了个大早,到他临行前,从柜子里拿出个绣着福禄双喜的钱袋子塞到他手里,努努嘴,“宫里大约没有真正清净的地方,你负罪被发配过去免不了要教人寻机拿捏,使些银子开路也好少受点儿罪。”
内官的月俸少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那么个不算鼓囊的钱袋子,装的是赵瑞成入宫这两年省下来的全部家底,但放在晏七手里是沉甸甸的一份心意。
他瞧着赵瑞成一笑,还是还了回去,“我心领了,但西经楼原就没有几个人,就算要使银子,我自己那点儿也尽够了,你且好好留着给喜欢的女孩儿买胭脂用。”
这是个十足打趣的话,因赵瑞成与幼年进宫的晏七不同,他原是前工部员外郎的家奴,然十七岁那年遭逢员外郎获罪抄家,阖府男丁本应都流放北境边关充作苦力,可那地方天寒地冻,年年送去的罪奴光尸体都能堆成一座冰山。
他不想死,但又不敢逃,思来想去最后狠了狠心,花银子托太监王余将他弄进宫里来,忍了一刀子切肤之痛成了天家的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