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门上下齐受裨益,究竟有何不好?”
谢远春为了他那出尘仙人的形象,其实很少与人争辩。但凡开口,大多是言笑晏晏,叫人心情开阔。然而这不意味着他讷于言辞,惧怕与人相争。他缓着口吻道:“如若师兄不是剑修,修的是欢喜和合之道,我自不相阻。但对剑修而言,剑心澄明”
吴师兄也曾为这问题寤寐思服,昼夜难眠,他浅笑道:“剑心澄明,剑意通达,是剑之道。这些车轱辘话,入门之初,我们人人都读过。不必师弟背诵,我也熟识于胸。然而那不过是前人这样说罢了,真正的剑道,谢师弟自己可曾体会到吗?你也算剑心澄明,剑意通达,与如今的我,又有多少差别?所谓剑,不过是‘术、势’而已。道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焉知不是前人为控制后人,好叫后人听话,诌来写入剑谱?”
舒师弟脸上神情大为缓和,眉尖细小的结都解了开来,他颇为钦佩地看了吴师兄一眼,对谢远春道:“我与师兄想得一样。闲话少说,你若无意与我等一道,那便滚吧。”
谢远春并不相让。
“或许师兄说得对。所谓剑,就是术、势而已。但我今日在此,敢说我所用一术一势,都是我每日一千遍一万遍挥剑悟出,是以我懂自己的剑,信自己的剑。师兄,你又能不能告诉我,这些年来,你吴家剑,与舒师弟的剑,又差在哪里?”
谢远春横剑阻于阵前:“我不阻你们力登顶峰,可惜这是一条歧路。”
吴师兄嘴角弧度终于消失,他身材挺拔,下颌微抬,看着谢远春:“师弟说得不错——天之骄子,果然自以为是。今日偏让你看看,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说的歧路,究竟能不能成我的正道!”
三人一交手起来,谢远春就把苏小鸢护在身后。
吴、舒二人确实功力大增,招式之中所蕴真力极是雄浑,与他们的师尊相比也已不遑多让。然而亦如谢远春所说,修为虽猛,出剑仍拙。谢远春轻剑闻名天下,与两人缠斗,剑走轻灵,矫若游龙,翩若惊鸿。白草原温暖的阳光从梧桐叶间漏下,于摘荼蘼上扬起耀目剑芒,清亮剑光在清叱之间幻化作数百剑影,又由数百剑影汇作一抛长虹般明彻的剑光。他来去从容,时而挑动两人招式交互,互相化解,他则信步其中,游刃有余。
直到苏小鸢一剑刺入他的后心。
苏小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大感难以置信,刺伤他后就退步离开。其后谢远春拼着受伤,依然缴下两人手中剑。吴舒两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两人的真力已高出谢远春许多,最后仍败在受伤的谢远春剑下,不敢再进自不必说,由师门前辈根植于他们心中的信念也极受震撼——莫非此道当真是不可取的吗?
于是谢远春拼着受伤,也算是达成了来时目的。
可凤招向他问起受伤的原委,谢远春却不能说,只道自己养好了伤便回谢门。
凤招心知这人在封魔阵旁受伤,原因必不简单,牵涉到魔界,他总还是得关心一二。如若换作平时,他只要看上一看,就知道前事,早已看得不爱看了。可偏偏在他在意的事上,遇到了这么个既不肯说,又看不透的人。
凤招无声地拨弄着手中画卷,并不知谢远春也悄自打量着他这位救命恩人。
不为别的,就为凤招那张脸。
他成日接触的人,费闻英武挺拔,舒夜荷潇洒倜傥,凌无心冷峻高华,族兄谢跖青则是端方俊秀,个个俱是见之忘俗的美男子。然而凤招的形容仪态,则超过了言语所能描述的范围。谢远春受伤浴血,坐在梧桐树下看见他时,见他衣袂临风,眉目如画,一时简直失了言语,疑心自己身在梦中。
如今在旁静看,他抬手覆手,斜坐正坐,抬眼眨眼,一分一秒,都有无数种风情。
谢远春心想,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人物。?
他昏睡的时候,凤招也许穷极无聊,把客栈书架上摆放的书卷都取下,案上已经垒起一摞。谢远春看见他三两下翻完一本,心道:竟会如此之快?悄悄伸了脖子去看,却见凤招翻的是本画册,上面只有寥寥些许文字。
谢远春忽然就明白了。
他忍着笑意,问道:“前辈闭关多久了?”
凤招合上画册,竟认真回想了一二,最后答道:“不知时数。”
谢远春心道果然如此,闭关之人与世隔绝,出关之后沧海桑田,世行文字及字形该有巨大变化,这位深不可测的前辈一出关来,便就成了个大字不识的文盲。
凤招虽然如今“目不识丁”,心思敏锐却不逊往时。谢远春这么一问,他就知道对方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状况,只是顾及前辈颜面,不好直接戳破。正好他在思忖如何让谢远春盘桓几天,让他一能查知对方身世,二能查知封魔阵的原委。
不错,早已被至尊告知“你将能看见一切前尘,只除了你自己的秘密,你至亲的秘密,你挚爱之人的秘密”的凤招,荤素不忌,处处留情的惑皇陛下,在发觉自己无法看见谢远春所历前尘往事之际,对谢远春的身份,便有了大致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