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子周看着他,忽的长长叹了口气:“我虽是阿音的长辈,可换眼一事我却并不能替她做主,你是习武之人,应当知道眼睛对你的意义非同凡响。”
顾修炎执拗的说道:“只是一只眼而已,我会习惯只用一只眼去辨别方位。”
“我不会答应的,除非阿音同意。”跛子周摇着头,满目的坚定之色,“况且阿音也说了,她并不强求,也不急着重见光明。她大可以在鹤山安安静静的小住一段时间。”
“既然我的眼睛她不愿意要,这世上该杀的人多了去了,随便找一个小贼的眼睛给她可好?”他随口提议着,其实内心早就想这般做了。
跛子周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一时间眼前的男人仿佛和记忆里萧月疏年轻时的影子重叠了。
当年的萧月疏也是如此的无所顾忌,单凭喜好取人性命。
跛子周忍不住开始重新审视面前的这个男人,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想当冷静,泰然自若,他的嗓音略带着沙哑,往往轻描淡写叙说着,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之感,即使面对着跛子周,他的目光仍是淡淡的,既不紧张,也不恭维,泄露了眼底的一片漠然。
若是将他与周围普通的江湖中人相比,越能显现出他的不同,他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能轻而易举的拉开与旁人的距离。
还有,从他沉着冷漠的眼睛里,跛子周发现他和萧月疏一样,永远不会让人知道他的心思,也不需要朋友分享他的痛苦忧郁,只有当他的眼睛落在阿音身上时,才忽然变得分外明亮。
跛子周年轻时也曾在江湖上闯荡,遇见形形色色的人少说也有千八百个,他不相信邪教能调教出这样与众不同的教奴出来,教奴只需要像行尸走肉般服从就好了。
“换眼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两个人必须同是纯阴之体或者是纯阳之体,阿音是纯阴之体,她的师傅当年找了许久,也不曾找到另一个纯阴之体。要不然阿音怎会执着那个死囚,因为死囚也是难得一见的纯阴之体。”
顾修炎微微皱眉,凌云宫心法口诀是阴派武学,他本是纯阳身,只能女子修炼,但他为了掩盖男子身份,长久以此修习至阴武功,也渐渐变成纯阴之躯。
“我也是纯阴之体。”他低低说到,“正好给了她”
“她给你诊过脉吗?”
“诊过。”
“那她必定是知道的,知道却不说破,还不明显吗?你若不怕她生气,可以一试。”跛子周叹了口气道。
顾修炎听他说的这般庄重,半信半疑的拧着眉,沉吟不语,给她眼睛,也是存了自己的私心,乔音音可以一辈子待在鹤山,但他不行,最多两月他就要回到凌云宫,而势必会引起千机变对他身份的怀疑。
那时候他该如何向她坦白自己就是凌云宫的主人?而她会原谅自己的欺骗吗?不止如此,他还瞒着她许多事,有些话他甚至不敢说,比如他杀了小蝶。
如果她知晓了所有,只怕自己眨眼间就能成为她杀之而后快的对象,顾修炎不愿承受这个后果,音音一向看重感情,唯一的办法是让她欠着自己什么。
风冷的刺骨,顾修炎仿佛丝毫不觉得寒意侵体,他低着头呆呆站在原地良久,随后慢慢的朝乔音音走过去,跛子周拄着拐杖跟在他身后,却又停住了脚步。
年轻人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的好。
大片大片的积雪洋洋洒洒落在他的肩头,离着她几步远,他又默默的站定不动,雪花黏在他的青丝上,又瞬间化成了雪水,沿着两鬓缓缓流下,他本来想告诉乔音音让她接受自己的眼睛,可面对她时,却忽然间无力的咽下了喉间的话。
乔音音铁定不会同意的,他心里乱糟糟的,正该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她突然偏过头,疑惑的目光透过漫天大雪,似在凝视着他:“是佚奴回来了吗?”
“是我。”他微微垂下眼,将岭南一事巨细无遗的告知了她。
她叹了口气,却笑道:“我当是什么呢,小事一桩罢了,你不用这般垂头丧气,我可是个大夫,只要有机会,我才舍不得自己一辈子当个瞎眼姑娘。”
“我其实是想……”
乔音音却打断了他的话:“正巧你回来了,快随我出谷一趟,秦湛的病情不能拖下去,得赶紧找到天珠莲。”
顾修炎脸色微变,不悦的说道:“你如今自身难保,怎还想着他。”
乔音音故意板着脸道:“我可是天天想着他,念着他呢,巴不得早日把和离书给他,谁让我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呢,好把你娶进门呐。”
顾修炎怔了怔半晌,忍不住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笑道:“音音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远处的跛子周望着亲密相拥的两人,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心虽有猜忌,但佚奴对阿音的感情却是实实在在的。
乔音音出谷一事,跛子周担忧不已,在她身后絮絮叨叨了好几日:“就快入冬了,何必赶着进山,山路难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你被萧月疏逮住了,我可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