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野外,破庙之中,黄昏时来了两个借宿的客人。
庙里只有三五个身形消瘦的和尚,面孔黧黑,神情质朴,比起和尚,更像是农家,平日里除了念经的早晚课,便是侍弄寺庙周围的几亩田地,寺庙后面的一块菜地。
正是收白菜的时候,大和尚赤着脚出门待客,送上来的茶叶廉价,瓷杯也有破口。当地的水却很好,甘甜清冽。远道而来的两个客人疲惫又饥肠辘辘,很痛快地道了谢,喝干了茶水,商量租住的事。
这两人是一主一仆,主人是个年轻的郎君,腰间佩剑,身形高大挺拔,说话时有礼有节,颇有几分曾经富贵过才能养出来的温和,仆人个子矮一点,也更瘦,双目却湛湛有光,看着是个Jing明利索的人。
议定了借住的价钱,大和尚带领二人到了庙中的院落,愁眉苦脸地介绍:“屋里是破败了点。从前……我们庙里也是方圆数百里数一数二的大庙,可是如今天下动荡,前年天灾,去年匪患地闹了几回,庙里也渐渐破败下来,没有善信捐赠,我们自己也无力修葺。不过打扫的很干净,这间院子往年是上京赶考的举子,赴任路过的官员住的,家具也都还在。”
年轻的郎君对他笑了笑,并不介怀其中的冷清和年久失修的屋顶门窗:“出门在外,有片瓦遮身已经不易,师父无需担忧。”
大和尚又道:“庙内的伙食不好,近来收白菜,所以都吃白菜,不过我寺原本是乡下小庙,并不戒食rou,贫僧看见檀越腰中仗剑,还请不必委屈自己。”
对方便很平和地一笑,道:“多谢师父告知。”
大和尚还记挂着地里的农活,虽然有了人租住就有了些许收入,可是要养活这三五个师兄弟也并不容易,尤其还有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师弟。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在庙里越是吃得清汤寡水,胃口也就越大。想到这半年都忍饥挨饿的小师弟,大和尚便忍不住要回去告诉他有了一项收入的好消息,合十一礼便告辞而去。
剩下主仆二人就在这个小院子里安置收拾起来。他们骑着两匹马,都带着弓箭和水囊,院子里还有一口井。里外擦洗整理一番,又将快要倒塌了的灶台修好之后,做主人的便将仆人留下继续收拾夜里睡觉的地方,自己则起身去了后山。
如今的世道对人来说不好过,主仆二人一路走来,见到的许多村镇都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说一句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也不为过。山中草木更是疯长,若有本领深入其中,生存倒也不是难事。
一条白白的影子从他头顶掠过,重新藏进高大树木浓密的Yin影里,悄无声息地在半空中紧跟着他,看着他纵马走进深山,放马泉边饮水,自己则挽弓搭箭,以娴熟平静的姿态搜寻草窠里的细微响动,毫不犹豫地射出箭镞。
他抓到了两只兔子,一只肥嫩的黄羊,摘了许多蘑菇和野菜,荆芥野果。白白的影子在他头顶盘踞,咬住尾巴尖,心情激荡:就是他了吧,就选定他了吧?
它稍作犹豫,又觉得此人已经无可挑剔。战乱的年代自然没有赶考的书生,而此人容貌比那些传说里的书生更好看,又会捕猎,声音也好听,对一只狐狸Jing而言,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反正无论如何,他也要勾引一个男人,既然不想要那些大和尚,也不想要流窜的山匪,他还有什么好挑的?
小狐狸Jing初出茅庐,正想寻个人一展身手,可惜并没有多少选择,本来已经十分失落,谁能想到峰回路转,竟然遇到这样正合心意的对象?于是它也不再犹豫,轻飘飘从树枝上一跃而下,柔软的rou垫没带起任何声响,在柔软的草地上一滚,紧盯着男人的背影,它开始幻化形状。
“哎呀!”
草丛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惊呼,男人回过头,就看见一个白白的身影蠕动着慢慢爬起来,露出一张明珠朝露般娇嫩美丽,惊心动魄的面容。他的身形纤细柔弱,面容还带着几分稚嫩,脸上挂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神情在不谙世事里带着委屈,贝齿咬着红唇,缓缓扶着树站起身来,就那么自然而然地看向他:“这位郎君,我不慎扭了脚,你能不能帮帮我?”
他的声音清亮悦耳,如同山中泉水,惊呼的时候简直像是飞鸟无心的鸣啭,可说这么长的一句话,便带着理直气壮的娇嗔与指使,好像一点没想过被拒绝的可能。
与此同时,他的双眼望着地上的兔子,不易察觉地闪过渴望,又灵动地看向身形矫健,虽然带着赶路的风尘,可却显得像是烤羊腿那么经历丰富,焦香扑鼻的男人,委屈巴巴地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郎君不要害怕,我本是附近大树村的人,年前土匪抢掠的时候父母把我藏在了山里,然后……我就什么也没有了,只好在山里求生,此刻失礼于你并非我所愿,我也并不是什么幻象,郎君万勿有所疑虑,只要帮帮我……”
说着,他捂脸哭了起来,模样端的是可怜可爱,又动人心魄。
因为在山中流浪,所以赤着脚来往,所以衣不蔽体露出手臂和小腿,所以肌肤雪白从来没有见过天日。唔……多好的借口?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