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鹤霖整个人看上去便精神亮堂了一些,仿佛只是生了场大病,在服了药沉睡休息,而不是命在旦夕,挣扎于痛苦和死亡的边缘。
叶鹤霖还活着。
千夙西便一直抱着他,将男人的双腿拉直,寻了舒适的姿势躺好,时不时的揉捏按摩着,又将衣物也拉好,弄的整整齐齐,叶鹤霖平日里总是一丝不苟,很注意自己的衣着言行。
从上午一直到下午,太阳从东边爬起,攀向头顶的正上方,又斜斜的西落下去,漏进几丝微弱的光芒。
“……你……你回来了……真好……真好……我一直在等着你呢……”
度的恐惧厌恶,想立马就转身离开,却仍旧是尽力的睁大眼睛,半寸地方都不错过的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却只是低低的啜泣了几声,用脑袋轻轻蹭着叶鹤霖的手肘,便控制住心底的胆怯和惧意,千夙西将眼角的泪水抹干净,伸出不断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的去扶叶鹤霖的肩膀,将趴倒在泥土中的人从地上拉起来。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叶鹤霖的手指动了动,突然咳嗽了起来,身体猛的痉挛弹动了一下。
叶鹤霖,此时脱去了平日里的玉树临风,潇洒逼人,温柔的笑意和眉眼,头发凌乱,凝成挂着血污的好多缕,衣物破烂褴褛,被抓挠碎裂成带着血迹的破布,万分狼狈的趴卧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头深深的垂着,埋进圈着的手臂和胸膛之中,脊背脆弱的弯着,蜷缩成很小的一团,陷在脏污不堪的泥土里,与周围的死寂荒凉融为一体。
“我在这里,我回来了,哥哥……哥哥……”
千夙西扶着叶鹤霖支撑起身体,让他脊背靠着树
只是却不知道他在蛊毒的疼痛折磨下坚持挣扎了多久,又无食物,又无清水,周遭尽是死尸和腐臭,野兽和荒僻,此时已经是扛不住的昏迷沉睡了过去,连嘴唇都干裂青紫,脸色发白发暗,挂着几道干涸的血迹,整个人现出一种即将死亡的凋零枯败感。
“哥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哥哥、哥哥……你才说了喜欢我的,会一直一直的等着我回来。”
叶鹤霖的声音很微弱,断断续续,出气多而进气少,用尽全力的呼吸,胸膛颤动起伏着,唇角又溢出新的红色血迹,回握住千夙西的手,紧紧的捏着,半睁开眼睛,虚弱的道。
“哥哥……哥哥,叶鹤霖,我回来了。”
千夙西将叶鹤霖鬓角黏湿,沾着血迹和泥土的头发轻轻拾起,捋顺,放到一边,抚摸亲吻着他的脸颊和眉眼,一边哭泣一边呼唤道。
“哥哥,夙西回来了。”
从佝偻驼背的老人,到身形高大的成人,再到骨架瘦小的孩童。
从年代久远,到刚刚死去。
千夙西跪倒在叶鹤霖身旁,用一侧肩膀和胸膛支撑着瘫软的身体,手臂张开,紧紧的圈抱搀扶住他,又缓慢的伸出另一只手,恐惧的发着抖,摸到面色灰暗苍白的人的鼻子下方,不幸中的万幸,仍是有着一丝微弱的气息。
千夙西飞快的绕开脚下的几具尸体,跑了过去,几乎是瞬间便扑到了叶鹤霖身前,却又不敢触碰翻动他,不敢将叶鹤霖的脑袋抬起,发现人已经没有了气息和生命,只是脱了力的跪倒在地上,伏低身体,无法控制的落下泪来。
叶鹤霖仍是昏迷。
一具又一具。
眼见身体就要滑落下去,千夙西赶忙扶住了叶鹤霖,关切着急的去看着他,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手掌,嘴唇嗫嚅颤抖着,低低的叫着“哥哥”。
怀中的叶鹤霖没有动静和回应,连眼皮都是被汗意水迹凝固住,只是靠在千夙西肩头,痛苦的闭着眼睛,丝毫不闻外界的风吹草动,仿佛就要这样在昏迷和爱人的怀抱中一直睡到死去。
无法辨认身份和面目的尸体多的几乎让千夙西不停的捂着嘴干呕,肚腹里翻江倒海似的涌起恶心的感觉,生出他其实也已经死了,灵魂无处可去的孤零零的飘荡在空中的错觉。
千夙西一直半抱半扶的拥着叶鹤霖,一直断续的低声哭泣,不停的呼唤低喊着,试图叫醒他,将沉重高大的身躯托扶起,二人一起挪到了一棵略微干净,并未死去的大树下,又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囊,将奄奄一息的叶鹤霖的脸上的血迹污浊擦拭干净,又用嘴唇含了水,用手指分开他的唇瓣,喂水给叶鹤霖喝,湿润他干裂的嘴唇和缺水的口腔。
明明是比他更为高大的体魄和强健的身躯,沉稳如高山峻岭,两人相处的这些年来连小病都不曾生过,此时却虚弱无力的仿佛一滩烂泥污水,拉扯了好几次才被千夙西扶稳,让叶鹤霖将上半身靠在他肩膀上。
至于叶鹤霖的上半身和倒向一边的脑袋,便被千夙西细心周到的靠到自己肩头,将他轻轻的抱在自己怀里,把脸颊上,唇角处和脖颈边的血迹污泥,都擦拭的干干净净了。
终于,在一个平缓山坡的拐角处,零星的躺着几具分隔的很开的尸体的地方,千夙西在很远的地方便一眼就瞧见了叶鹤霖熟悉样式的青色衣袍,又是激动又是惊惧的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