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打点出这桌高规格、不露怯的晚餐,严家上下已忙活了好几日;荣三少爷携着他那一看就是洋人字号出品的Jing致年礼一露面,三口人马上被“支使”得更加团团转,屋里屋外,来来回回,不够他们忙的。
菜肴极为丰盛,有蒸有炖有炒有烹,最后一道红烧鱼上桌时,严佑麟特意将鱼头调到荣锦尧的方向。严母端来烫好的白酒,怕拿不出手似的,拢在桌角说:“咱也没喝过那带色的洋东西,叫俩小的去店里瞧瞧吧,俩人加一块儿也瞧不出个名堂……”
“看不懂啊。”严佑麟插话道,“那洋字码方不方圆不圆,跟鬼画符似的,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严母使了个眼色让他别打岔,说:“后来我寻思还是喝咱这儿的特产,总错不了。直沽高粱和玫瑰露,看您二位好哪口儿了。”
“这就挺好。”荣锦尧应对人情从来自如,他说中国菜就得配中国酒,又问钟陌棠喜欢哪一种。
钟陌棠说自己不喝酒。是真不喝,不光是因为眼下司机的身份不便喝,上辈子他也同样烟酒不沾。也难怪荣三少爷一带着酒气靠近他,他就犯晕,酒量太差。
“嘿!爷们儿不喝酒还叫爷们儿嘛!”严佑麟做主给两位客人挑了直沽高粱,说这个喝着带劲。
荣锦尧无所谓,但替钟陌棠挡了一句:“别难为他了,他得开车,让他以茶代酒。”
那种自觉无耻的感觉又上来了,钟陌棠对此无可奈何。享受一份专情一旦滋味不错,很难再开口拒绝。何况你知道对方对你有多认真,一门心思为你着想,而你对他尽管达不到海誓山盟的地步,却也是喜欢的。想不自私太难了,尤其在这种并无多少选择余地的感情里,尤其你是稀里糊涂被卷进去的。
程欢趴在桌边看严佑麟斟进酒盅里的透明ye体,小狗拱鼻子一样凑上去闻。
严佑麟逗他:“给你尝尝?”
他说好,然后根本不等严佑麟拿筷子头蘸给他,直接端杯啜了一口,脖子以上瞬间僵住了,也不往下咽,也不往出吐,就见眼圈和脸一度一度憋得通红。
“吐了去啊!等嘛呢!”严佑麟哭笑不得地拍了他后背一巴掌,他一溜烟钻出了屋。余下桌上一片笑。
或酒或茶地举杯拜过年,一顿晚餐正式开始。严母不停招呼两位客人“别客气!”“动筷子啊!”“尝尝还行吗?”热情得荣三少爷几乎招架不住。倒是钟陌棠大快朵颐,觉得今晚这一桌很有几分儿时的味道,尤其红烧鲈鱼和独面筋,说不清是家常中带了点馆子味,还是招牌菜透出点家常口儿,愣让他吃出了一份怀旧感,想起过去寒暑两假在姥姥家的日子。
“识货。”严佑麟挑着拇指说,“就这独面筋,你瞧着素不唧唧的不起眼,做好了不易,我妈这一手在这几条胡同都出了名了。”
荣锦尧也点头:“赶上登瀛楼大师傅了。”
手艺有客人捧场是掌勺人最乐见的事,严母一个劲儿让两人多吃,见他们动筷总不够敞快,干脆取来副公筷主动往他们碗里拨。
这其实不是钟陌棠第一次在外过年。去年他就因为出柜的事和家里冷战,硬撑着没有回去。他是去前男友家过的年。但也就是这么一说,前男友从没有计划过两人的未来,钟陌棠提议的好几种登门身份都被他以种种理由拒绝了。那几天钟陌棠一直待在酒店,等前男友应付完家里的一拨拨亲戚再来找他。虽然不至于夜夜独眠,但想想究竟是一点年味也没有体会到。远不如眼下,热菜热酒热言热语,团圆从来不该是一件多么难的事。
他看着荣锦尧端起酒盅,抿酒时轻蹙了一下眉头,他心里一个飘忽,觉得那表情可真性感。再留意留意,荣锦尧咽酒时滑动的喉结也成了一种勾引。他不知道自己的手何时挪到了荣锦尧的大腿上。隔着两层布料,那块巴掌大的地方被焐得比酒素子里烫过的酒还要热。
那腿渐渐贴过来了,贴住他的腿。真正的心思在桌子底下,两人面上却谁也不朝谁看,只把一句句心知肚明的调情掺进推杯换盏的热闹里。
严佑麟不知第几次为荣锦尧斟酒,荣锦尧甘拜下风:“真不行了,再喝今天恐怕要出洋相。”
钟陌棠问他:“这就受不了了?”
“已经烧得慌了。”他指指胃,但钟陌棠知道他真正想指的位置要再往斜上方去几寸。
“给你夹点儿什么吃一口压压?”
“后劲上来了,难压下去。”
严母去灶间端来一碗鸭汤给荣锦尧,嘱咐几个小伙子慢吃慢聊,她先去里屋忙点别的。显然她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毫不清楚儿子前些日子险些闯出的祸,她一直以为这顿饭谢的是荣大夫在医院给行方便的事;至多,高兴儿子有缘分攀上这么一段关系。
说到底,程欢算是荣三少爷“塞”给严家养的,尽管开销上不必担心,但总归多个孩子就要多费一份心。严母的招待是恰到好处的,她不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妇人,能独自带着儿子把丈夫留下的茶庄经营至今,她对什么都有自己的一套。傍晚进家门前,严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