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海上,赤溟才发觉他装扮不妥。怀灵全身半透明的衣料只是虚虚缠在肢体各处,在海里尚不觉得怪异,如今四周敞亮,如玉似雪的皮肤就让人看去大半。
所幸四处无人,赤溟捻起光滑的料子,刻意将目光放在别处,说道:“你该换一身打扮,地上和海里是有区别的。”
“哦——”怀灵新奇地睁大眼,手头把玩着那身称不上衣服的长布条,看向赤溟的衣物。“我一直在海里睡觉,对这些不甚了解……”
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变幻出新衣裳,耀眼的蓝发顶上佩戴一串珍珠串成的链子,光裸的小臂和踝部同样有海底珍宝的点缀,纱制的裙装保留了些柔美的气韵。怀灵抬臂观赏新衣服,高兴地说:“怎么样,以前出海的姐姐们就穿这样,应该符合陆地人的着装习惯了罢?”
怎么能穿女子衣物?赤溟变了脸,指指自己的衣服:“你和我穿一样的。”末了注意到他话中信息,惊讶道:“你几十万年都不曾出海?”
怀灵换衣时点头应答,话语间有些羞赧。“我总是犯困,每次睡醒都会少好些伙伴,他们大抵都出海找机缘去了。我怕出了海就错过你回来,索性一直睡下去了。”
也就灵gui这一族类最不怕寿命耗尽了,靠睡觉修到仙劫境,说出去怕是要气死那些苦心修炼的人。看怀灵这懵懂的性子,显然是空有修为没多少本领,指不定何时被人骗去炼成灵宝。这种事他是决计不能任其发生的,赤溟顿感肩头重担多了几分。
他轻拍怀灵的脑袋,语气万般复杂:“放心好了,你暂且跟着我。”起码在这场天地共渡的劫数里,他会保证这小gui的安全,直至他陨落。再往后的造化,是飞升成仙,还是殒命于劫数的其他环节,就看怀灵自己了。
“赤溟,你走的几十万年里过得快活吗?”怀灵捂住先前被摸过的头顶两眼放光。
“也是……有快活的时候的。”赤溟放软了声音,他因想起与神主共处的过往,竟显现出温柔的神态,放在紫霄天足以吓到众多神尊了。
怀灵眨眨眼,到底是没明白赤溟眼底的情意,水灵灵的眸子盯住他的肚子,好奇道:“你莫非有了心悦的人,还打算替他生儿育女么?”
“这个啊……”赤溟抚上小腹,“若是可以,我自然愿意。莫问我的私事了,随我去无相佛境一趟。”
“好。”怀灵咽下疑惑。赤溟分明肚中有了生机,他为何不甚高兴?
赤溟不忘他来灵界的目的,他需得报月冥的恩情,往无相佛境走一遭。
据当年已过几十万载,加之宗主月冥被炼成仙尸,无相佛境的境遇想必可以预料,再无可能是昔日的灵界第一宗门。可赤溟打听清楚了无相佛境的状况,也为之默然许久——无相佛境早已消失三万年。
“月冥师父,是我失约了。”赤溟落到昔日无相佛境的位置,无数灵居宫殿皆化为乌有,仅存些许断壁残垣。他非无情冷血之徒,思及月冥死前执念,不禁心生痛意,愧疚怅然之感久久盘踞于心。
怀灵哪有他那般复杂的心境,四处摸索几番,说道:“赤溟,此地好重的恶瘴,要收了吗?”
三万年尚不能散去?赤溟若有所感,放开心神感知周围境况。筠笛不久前还为他拨开眼前迷雾,如今倒派上了用场。
待看清无相佛境内的情境,饶是他也感到心惊。他看到了纷杂的因果揪成一团,种种情感相互纠缠,本不属于恶的情绪在这片地方停留太久,反而成了最狠毒的诅咒。难怪此地三万余年都不曾建立新的门派,是那些葬身此地的修士不肯放过他们的宗门。
赤溟阻止了跃跃欲试的怀灵。他应下的许诺,该亲自解决。他寻了处干净地坐下,自语道:“月冥师父,生死有轮回,我打听过了,灵界佛修尚未灭绝,无相佛境的影响还留存至今。如今我要收了这里的恶瘴,为灵界的其他生灵腾出生存的余地。我没有多少时日了,这是唯一能做的事。”
说罢,他调动元宫内仅存的太元气,召来乌云遮盖了此地。蕴含灵气的雨滴纷纷落下,山林里弥漫的黑气开始有了退散的趋势。
“这是……”赤溟皱紧眉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恶瘴丝丝缕缕钻进他腹中,尽数被金芒吸收。他捂住嘴吐出粘稠的黑水,双目无神地倒了下去,任凭怀灵怎么呼唤都没有动静。
“我想的不错,赤溟如今既有了玄界的宿命,负担起无相佛境后更是受灵界影响,成就宿命之子的身份,不枉七十余年前请他喝那杯茶。”罗浮在仙天上看得明白,不免轻笑一声。“看他这样,本尊是想叫他做个明白鬼?”
“你做这些,紫霄会生气的。”无量神主低垂眼帘,专注地摆弄莲池的花苞,皎白的手探进水里,一条新生的红鲤便从他手心游了出去。
罗浮叹息道:“优柔寡断之辈,难道要因他动情而葬送本尊的筹划吗?无量……本尊是太古诸仙的最后火种,若是此番我等身死,神劫之上的境界,就再无人能触及了。”
可惜唯一听他说话的人再次闭目进入修行,只留他一人静静地站在莲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