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前三天,叶魏紫来了趟将军府,带了一坛酒,和陆舜华坐在东院的石桌边,开了酒封畅饮。
说是畅饮,其实也只有她一个人在喝。
“我哥下个月成亲。”叶魏紫说,“可惜你来不了了。”
陆舜华笑着摇摇头。
叶魏紫从怀里掏出一个金步摇,上头簪着一朵并蒂莲,颜色已经暗了,她将金步摇递过去:“我哥让我带给你的,他说他就不来送你了,祝你一路顺风。”
陆舜华接过来,慢慢地摩挲过去。
叶魏紫:“以后再没青霭落日,谷深崖绝了。”
陆舜华把金步摇收进怀里,想了想,道:“不知道奉天城是什么样子。”
“跟上京还是差了些的。”叶魏紫饮了一口酒,含糊道:“以后若是得了空,我和赵京澜还有我哥一定去看你。”
陆舜华点点头。
叶魏紫似乎有些醉了,言辞不甚清晰,说道:“怎么最后还是跟了他呢,这个人……”
陆舜华顿了顿,才说:“他很好。”
叶魏紫嗤笑:“你从小到大都这么维护他,哪怕别人再不喜欢他,你总是说他好。”
她真的醉了,混不吝的什么话都敢说:“当初你要是嫁了我哥多好,嫁给我哥可不就这么多事了……”
陆舜华的头低着,她一直在安静听叶魏紫说话,叶魏紫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她几乎没怎么插话,只是她静了许久,听她讲完,突然问了一句:
“你说,如果当初是姚黄主帅,他会关城门吗?”
叶魏紫的话戛然而止。
她的手紧紧握住了酒瓶。
陆舜华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突然让她从无边的醉意里清醒了过来,她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如果那时换了别人,会是怎样的光景。
风吹了起来。
陆舜华像很享受,慢慢放松了自己,在微暖的风中舒适地眯上眼睛。
叶魏紫静默了很长时间,依旧没给出答案。
陆舜华笑了一声,说:“我们谁都没有后悔过,这就已经很好。”
如果时光真的能够倒流回最初,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选择去在那个寂静的夜里接近那个孤寂的少年。
而她也相信真要回了战役发生的那天,江淮的选择也不会变。
他们都是永远坚定着彼此初心的人,所以熬过了命运弄人和世事无常,最终还是走在了一起。
叶魏紫咂咂嘴,撇开脸,再不去提及这个话题。她的余光瞄到了在不远处玩耍的小孩儿,皱眉问:“他就是你收养的那个小孩儿?”
“嗯。”
叶魏紫饶有兴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陆舜华说:“土土。”
叶魏紫一挑眉:“这什么鬼名字?”
陆舜华往后展了展身体,视线望向土土哪里,笑道:“刚给他取了个新名字。”
“叫什么?”
陆舜华说:“陆追。”
叶魏紫讶异道:“跟你姓?”
随后仿佛又想到什么,颇为满意地拍拍手,“跟你姓挺好的,就该跟你姓!”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堆起几片的桃花瓣,手靠在嘴边大声喊了一句:“喂——陆追小公子,什么时候得了空记得来上京,我带你玩好玩的去!”
可惜土土还不知道自己的新名字,被叶魏紫这一声吼得吓了一跳,蹲在树下迷茫地看着他们。
叶魏紫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
等叶魏紫走后,土土才磨蹭着走过来,挨着陆舜华在石凳上坐下。
现在还是日头正足的时候,阳光炙热,照在地面上。
地上拉出一个修长的人影,有人缓缓走了过来。
土土瞥了一眼,赶紧把头埋下去。
陆舜华没有回头,一只手支撑着下颌,一只手在土土发间梳理。
她说:“我取了个名字,你们听听看觉得好不好。”
江淮在对面坐下来,伸出左手将桌上酒瓶推开些,瓶口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土土把脑袋埋得更低。
陆舜华也学他埋下脑袋,下巴撑在交叠的手臂上,眨眨眼道:“叫陆追。”
她略略抬起眼睛,问道:“叫陆追好不好?”
土土闷闷地说了声好,他不识字,总归她说什么他都觉得是好的。反倒是江淮听完一愣,讷讷重复一遍:“陆追?”
眼见陆舜华点头,他才手握成全抵在唇边,咳了两声说道:“陆追,挺好的。”
陆舜华头垫着,手揉了揉土土的发顶,说:“那以后你就叫陆追了。”
土土埋头说好。
陆舜华直起身子,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感受到他的僵硬,忍不住有些好笑:“你怕什么,他又不吃人,以前都没见你这么怕过。”
陆追抬眼,和江淮的视线撞了正着,连忙又把头低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