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蘭臺至烏爾,不過三五日路程,渡了不少安南河支流,開始見著處處水田埤塘。烏爾東南兩面臨山,溫暖多雨,水光映著遠方青川山脈,景緻開闊盪胸,比起蘭臺,又多了份水鄉柔美。
這日,他們入了烏爾境內,扎營在東方大山下的喀什湖畔。白棠自年初醒來,還未見過大山大水,青藍層疊的遠山,瀲灩波光的水色,無不令她動容。
她坐在石岸,淡淡凝望一湖晃著月色的水光。
從前,她僅是自卑,如今更厭棄了自己幾分,她回憶裡的一切,似乎盡是如此不堪,當初,洛青又何以要救她。
「妳不好奇,為何哥哥死活瞞著妳的過往?」小草刀一般的話,還割在她心上。「妳愛上了仇家,累得父家與親人盡皆喪命,而妳舊情人和妳翻了臉,又累得哥哥為了妳大戰岱山。」
「在想什麼?」洛青靜靜走到她身旁,坐了下來。
白棠看看他,一笑,只道:「阿青那抹彎月,映在湖上,那水,一帶一帶搖著晃著,我覺得很是熟悉,心裡很是寧靜。好像那是我經歷過,一段很美好的時光。只是看著看著,不知為何,又有點傷懷。岱山也似烏爾這般,風光明媚麼?」
「岱山的確很美。」洛青望著湖面,淡淡應道:「從前,有著名的八景。我和長老上山,多是初春殘雪,滿谷飛花的時節。妳喜歡的,約莫是天池的青波映月,我倒沒看過。」
「滿谷飛花,青波映月,聽起來很美。」只是那處,因為她,陷入了戰火連天麼。
想起岱山,她曾夢過一片圍困她的劍光,劍光之後,似是那玄衣男人的臉,又似是洛青的臉。她一直以為,那只是夢,現在卻有點不這麼想了。
「阿青,近來,我不時犯困,一熟睡,便容易想起些東西。如果,殺了我,會讓一切簡單得多。」她說著,不覺止住了聲,她不敢卸責,卻獨不希望亡在他劍下。
洛青聽著,忍不住伸手攬近了她。
忽和要他,不能再瞞。而她每回熟睡,滿室生香,定是巖靖峰用她內息療傷,花息一散,也療了她一些心神,本也漸漸瞞不了她。
他抑著聲,痛道:「無論,妳想起什麼,或,誰說了什麼,我絕不再向妳動手。」
白棠聽了不禁一怔,那果然不是夢麼。「是不是我從前十惡不赦。」
「不是。」洛青說著,心裡淌血一般。「不是妳的錯是我。」他輕吻上她一雙紅唇,一滴自責的淚悄然滑過面龐。
見他難過,她繞上他頸間柔柔回吻他,輕推開他時,轉眼收淨了傷懷,她提起精神一笑。「阿青,我一定努力,變好。」她依進他懷裡,又堅定萬分道:「讓長老們都無話可說。」
洛青怔著,領教她那能遮天蓋地,消泯恨與難的溫柔天真,他忽然能體會巖靖峰的陷溺與執著。辰昕曾勸他,愛她是件難事。如今她對他生情,那難字才更為刻骨銘心。
隔日再行,漸離城郊,洛青一行人,自林徑轉進大道上,不多時即見了烏爾城門。城門一騎侍從迎了上來,為首一名精壯男子,一身武著配劍,看上去亦是帶兵的。
「洛堂主。」他下馬一揖。
洛青向白棠引介來人,乃西二堂兵事副長,苑隼。兩人交談幾句,決定要趕在天黑前回堂,不走路途較遠的外城道,直進市街。
「烏爾城景挺美,妳多半會喜歡,但今日,只能過路不停。」洛青回頭向白棠解釋了幾句。
入了城門,建築便逐漸密集,城內處處流川,拱橋垂柳,川上一支支小舟隨著水波輕輕晃盪,美得似畫一般。沿川夾岸則是兩道店鋪林立、往來行人如織,傍晚店家一一掛起的小燈相映川裡斜陽,又是一番景致。白棠有些訝異,若說蘭臺端莊嚴整,烏爾,似乎是個詩情畫意,風光旖旎的地方。
有苑隼在前開道,人群見了月盟馬匹紛紛避讓,他們走得並不慢。不過多時已穿過街市,沿地勢緩緩上行,入了山徑。
赭紅色的月盟會堂,座落在南山脈尾端低矮的山丘,比之山下熱鬧的城幽靜不少。山道已暗,路不甚清,回望卻是滿城琉璃。
一幅幅麗景,令白棠滿心澎派,月盟堂內的景象,卻更叫她吃驚了。
辰昕聞訊早迎了出來,領二人進了堂。西二議事大堂與府邸建築盡落在這山丘上,穿過大堂向後走,便是辰家不少宅院。而如今辰昕府邸,大門連著圍牆已掛滿了紅采頭,喜炮紅燭,一片喜氣洋洋。
「你這陣子住我府裡霽月堂,拜堂和新房也在那。爹說了也不用避諱,白棠便一併進來,不住小草那紫院了。」
「怎不用我從前的房,要你大費周章。」洛青看著那滿堂紅彩,明明是他求之不得的婚儀,他求之不得的人,卻讓他覺得萬分刺眼。
「娘的意思,你就別問了。住我那也自在些。」
白棠這一路,已盼了暮櫻許久,見了辰昕便忍不住問道:「辰堂主,暮櫻也在您這府裡麼?」
「暮櫻住在小草的紫院。」辰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