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舟前半夜的梦里满是烈火、尸首、刀枪、棍棒、打骂与鲜血。
他在迷蒙的梦境里跌跌撞撞,耳边似有似无地响起一道儒雅慈祥的嗓音,那声音先是温和地叫他阿槐,过来看看这本书,又对他说寒月对行舟,以后你的名字就叫陆行舟,后来教导他驱除鞑虏,他越走越急,想找到声音的主人,想拉住他,但是那个声音逐渐变得嘶哑沉痛,最后仿佛被撕碎燃尽了一般飘飘摇摇地化作了齑粉。
陆行舟发疯似的向着四面呐喊着夏夫子,无人回应,他在悔恨和绝望之中狂奔,不知道自己该找谁,不知道自己想找到人在哪儿,身周全是灰蒙蒙的雾气,重重迷雾里是嘈杂纷扰却丝毫都听不分明的絮语声,忽然,他感觉自己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一截烧得焦黑的人骨。
陆行舟悲吼一声,猛地惊醒了。
他下床打开窗户透了会儿气,又走到茶壶那儿倒了一杯冷茶喝光,顺势就坐进了茶几旁的沙发里,望着窗外的夜色失神。不知愣怔了多久,他的眼睛又缓缓地阖上了。
后半夜的梦境却是意外地香艳。他就坐在这张沙发上,身上是一段起起伏伏的窈窕躯体。他双手掐住眼前月亮一样莹润洁白的细软腰身,用力之大,仿佛要将其折断一般,同时下身也狂乱地向上顶弄着,但腰肢的主人似乎全无不适,她两手撑在他的肩膀上,配合着他上上下下地跃动,房间里响起淫靡的交欢声。与她一起跃动的还有她锁骨下的两团圆润香软,白皙得像是两抔新雪,在这昏暗的卧房中晃颤着招他的眼。
陆行舟根本用不着思考,张嘴就含了上去,他的唇舌才将将贴上其中一团白雪,还没弄清楚自己究竟是想吻、想舔还是想咬,那一口柔嫩却忽而变得极软极软,直从他唇齿间滑了出去,他怎么会就此死心,张口便咬住了雪山顶上的那一朵红梅,也许是这一下实在太过用力,身上摇晃轻喘着的女子娇娇地痛呼了一声:啊呀!是霍辰怡的声音。
陆行舟像是被这一声给叫醒的,他睁开眼才意识到自己竟坐在沙发里睡着了,还因地制宜地做了个那样曼妙的美梦。他垂眸看看自己被高高撑起的睡袍裆部,又灌了一杯冷茶。回想起方才那一口从自己嘴里滑脱的绵软,他揩了下唇角,在拂晓的天光里笑得几分邪肆:原来,真的能滑走啊
霍辰怡没有半夜惊醒,但她的梦也一分为二。
前半段是在怡香院里,她在梦里清楚自己现在已经十七岁了,但其他人都还觉得她是十岁的女童。声色场所里,放浪形骸的男男女女在一个十岁的小孩面前不会知道什么叫做收敛他们不以为她懂,也并不介意她懂。
她沿着二楼的走廊转了一圈,这是她两年里走过无数次的路线,耳朵里依旧灌满了女人似欢愉似痛楚的吟叫、男人低俗粗鲁的荤话、男女混合在一起的急促喘息,还有其他形形色色寻欢作乐的声音。
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盆热水,她十分吃力地端着铜盆,不知道自己的力气究竟来自十七岁还是十岁。往前走着走着,霍辰怡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想起来了,她不能再往前走了,却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身体和灵魂好像分裂出了两个阵营,灵魂在嘶喊阻拦,身体却一往无前。
她又走到了那间房前,放下盆重重敲三下门,大声说月儿来送热水,然后直接推门进去。她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往床上看,可她还清晰地记得,床上侧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床边坐着一个同样赤裸、但披了件白色长褂的男人。她不发一语,径直朝水盆架走去,暗自下定决心我放下这个水盆就马上跑出去,但是来不及了,她听到了身后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是那个男人靠近了,她想拔腿就跑,可却再次失去了对自己躯体的控制能力。
往事重演。面目模糊的男人从后钳住了她年幼娇小的身子,用下身那根半软不软的物事在她后腰恶意地顶了几下,霍辰怡觉得那种黏稠的恶心感通过她腰际直接注入了心脏,她心神俱裂却无可奈何。床上的女人出了声:你这畜生,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也不放过。男人嘿嘿笑,嘴里不干不净:毛长没长齐,我看看才知道。说着就伸手去剥她的裤子。
霍辰怡此时终于重获了身体的掌控权,她转身用力推开那个猥琐的嫖客,那根黑紫色的丑陋东西从她胸前一扫而过,她飞快地跑出了房间,跑下了楼,与记忆里不同的是,这次她跑离了怡香院。
她一边发疯似的拔足狂奔,一边不住地流泪,绝望地哭喊着爹爹娘亲和爷爷,求他们回来将她带走。
跑着跑着,她失了方向,正迷惘间,身后传来人群的惊呼,她下意识回头,一辆黑色汽车正飞速朝自己撞来。她突然想就这样一了百了也不错,于是停在路中间没有躲避,她闭上双眼,想就此迎来一个终结,等到的却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怀抱。
是穿着黑色西装的陆行舟,他紧紧抱着她,她听见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这声音仿佛登船的信号,她在人生苦海里浮浮沉沉,独自漂泊了许多年,终于遇上了来渡她的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