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里不日不夜地赶路,梁鸢与霍星流用了仅仅五天到了楚地边城。
原是想休整两日,结果刚好赶上开船。入冬后天气变幻莫测,航期不定,为了不耽误时间,二人只得又马不停蹄地登了船。只是普通的民间沙船,但这并不妨碍未见过江河湖海,也从未上过船的梁鸢兴奋地在甲板上蹦蹦跳跳。
山高水阔,风平浪静。天空一碧如洗,连一片云也没有。
船只渐渐驶离码头,岸上的人和屋舍都逐渐变得小了起来。再到后来,沙船在宽广壮阔的河流中飘荡,山河绵延,天旋地转,梁鸢眼中的景色开始恍惚,天不再蓝,水不再清,四面八方都开始闪金光,两舷上绘着的五彩鸟仿佛扇动着翅膀向她飞来。
脑子“嗡——”的炸了开来。
她抵着太阳穴,努力地调整呼吸来控制砰砰狂跳的心,在阵阵耳鸣中,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艘船上鱼龙混杂,你切莫太忘形了。”霍星流四处逛过一圈,回来看见小姑娘抓着栏杆,身子扭曲地岣嵝着,忙快步走上前,“怎么了?”
只是轻轻一碰,梁鸢就晃了下,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看见他来,把他当做一块浮木,紧紧揪住了他,忽然就干呕了起来。好在他们登船匆忙,没有来得及吃东西,干呕了半天也没有吐出东西。但还是脱了力,一张小脸儿惨白惨白,冷汗涔涔:“我……我要死了。”
楚地地势低洼,楚人多善水性,闽船更是闻名天下。只是这样的天性似乎没有遗传给梁鸢。
她病恹恹地躺在逼仄狭窄的船舱里,霍星流从别的船客身上花高价收了万金油和药膏,拿回来替她一一抹上,柔声宽慰道:“缓一缓,这河不宽,至多明天就到了。”
浓烈刺鼻的清亮感顺着鼻腔直冲脑门,生生把梁鸢呛得回光返照,终于有了活动的力气。她怏怏地倚着壁,又哭又吐过的脸色尤其难看,艰难地张口,声音气若游丝,却用所有的力气把住他的胳膊:“来都来了,即便我有什么不测,你也要去燕国,就当是替我还愿。是找个人冒充我也好,你自己去也好,不能半途而废。你记一下,我是十二月廿一生人,生母是……”
“晕个船罢了,不会有事的。”霍星流打断了她的遗言,用姜片夹着药膏,贴在了她的脐上,“别瞎想了。”
“谁说晕船就不会死人了。”梁鸢面色灰白,两行清泪缓缓落下,说自己刚刚又吐了一回,不光有胆汁,还有血丝,“我大抵是活不长了。”
霍星流揉揉她的头发,轻轻拍她的肩膀,说没事,“这是吐得太多,伤到喉咙了。我去给你烧点热水来,你喝一点,睡下就不痛了。”
也不知是哪一处的药起了作用,还是这番话安慰到了自己,梁鸢发觉胃已经不会再翻江倒海了。只是吐得次数太多,胃还在痉挛,她试图躺下,但是身体做不到。
船舱很小,只勉强放得下一张床,霍星流身高腿长,为了让她能躺下睡好,只可怜兮兮地放了半个身位在床边。舱门破旧且漏风,外面嘈杂的声音纷至沓来,回荡在狭隘逼仄的空间里。他们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依偎,梁鸢又哭了一会儿,最后在淡淡的麝兰香中睡了过去。
醒来是夜里,窗帘被风吹得呼哧作响。
皎洁的月色下,映出霍星流清隽俊逸的面庞。和白天时的成熟老练不同,睡着的他要温柔很多,眼睫长而卷翘,在白净的面皮上打下了一片阴翳,竟显出了几分人畜无害。在临行前,他们已经详尽得计划过了入燕后的种种,其中一条就是:一旦踏入燕境,霍星流便不再是秦国的小侯爷,而是在楚宫生难时也忠心护主,拼死也要留住楚氏血脉的影卫:青。
下了船之后,他便会用一种有毒性的草来破坏原本的相貌,再戴上面具隐藏身份。若是问起,便说是因为那场大火而毁了容。
一想到很快就要见不到这张脸,她竟觉得有些惋惜,便悄然挪了过去,偷偷地在那张脸上亲了两下。
霍星流常年行军,餐风露宿,睡得极浅,乖乖等她亲完,便伸臂将她环在了怀里,声音还有些哑:“什么时候醒了?还晕不晕了?”
“好多了。”她感觉到有个昂然的东西抵着腿心,脸上一红,把脸埋到了他的颈窝,“你……怎么一醒就想这些?”说着,却故意用腿抵着那处来回磨蹭。
结果该说的还没说,腿就被不动声色地推开了。
“男人睡着了就会这样。”他翻了个身,换了个不碍着她的角度把她圈住,“这地方太脏,不好。”替她捋了捋头发,“你多休息。”
*
日暮时分才靠岸,而梁鸢醒了之后再次晕得不分东西,脸下船时的短短十几个阶梯都走得很艰难。直到真正脚踏实地,才逐渐缓了过来。
原地休息了一会,恢复了精神的梁鸢满怀期待地张望起四周来,想努力的找出一些新奇之处——
结果还是一样的百姓,一样的渔船,一样的屋舍,倘若非要说,只就是这里的码头要比对岸的宽敞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