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来舟车劳顿,难得有机会可以好好休整。
梁鸢在浴桶里泡了大半天,骨头都酥软了才舍得出来。又坐在熏笼旁梳梳抹抹,霍夫人的衣裳如性子,都是鲜艳明媚的样式,是件错金折枝牡丹的大红袄衫,领口三滚三镶,金纹若隐若现,下罩一条月白云纹的襕裙。她本就生得媚,换上了这身之后愈发艳光四射。又点了唇,描了眉,头发差得差不多了,便拿一根玉钗松松拢起。
等出现在晚间的膳厅里,叫连翘惊掉了下巴:这还是前夜那个小乞儿么。
平心而论,梁鸢的确是个美人儿,但终究不入流她是一双狐狸眼,眼尾上挑,眸光水漾漾的,一旦凝神细盼,便像钩子似的,牢牢摄住人的心魂。巴掌脸,尖下巴,唇也丰盈饱满,总是红艳艳的,不论什么时候,都像一颗待君来采撷的果实般诱人。说白了,就是最招妇人妒恨,却最讨男人喜欢的那类妖精。
只是有一点不同,梁鸢虽然天生媚骨,性格却尤其刚烈坦然,行走坐卧,一颦一笑,永远都怡然自得。她泰然又耀眼,令每个落在她身上的狭隘心思都那么龌龊。那么多的锐利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最后都无声败退了。
从霍夫人的体型便不难猜出侯府厨子的手艺是如何精妙,自中午起忙活了三个多时辰,便做出满满一桌子好菜。不光有本地的大荤大肉,也有照顾梁鸢口味的江南小菜。煲的是白术乌鸡汤,益气健脾,加了枸杞红枣,汤面金黄,油而不腻,远远儿的端上来,便是扑鼻而来的香。
梁鸢早就馋得不行,桌子下一双小腿直晃,打得裙摆扑棱棱响。
等了好了一会儿,人才陆陆续续入了座。先是连翘和灵仙,前者苦着脸,后者也是个标志美人儿,见了自己,还盈盈一笑。两个人伴着坐下了,低声说起话来。然后是许久不见的休寒,他做了寻常打扮,倒也是个极周正的郎君,只是仍不爱说话,有些呆。
唉哟。我来迟了,是不是都等久了。兰姑搀着霍夫人从屏风后出来,霍老侯爷陪在另一边,众星拱月似的护着她。大抵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今日笑起来便没停过,弯弯的眼像月牙儿,我方才去祠堂又多上了两炷香,想来老霍家日后要香火鼎盛了。
话音刚落,又两个人从外面进来。当中一个黑了脸:娘!正是霍星流。
旁边的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眉宇和休寒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性子要活泼许多。当即朝梁鸢望了过去,打趣道:干娘说得有甚么错?我瞧着这姑娘嗯压低了声音,很好生养。
小侯爷一个手刀过去,打得他差点吐血。灵仙急了,忙站起来唤了声,无风哥哥
无风摆摆手,说不紧要,冲她眨眨眼就坐下了。灵仙意会,当即羞红了脸,重新坐下。
嗳。溶溶你来。霍夫人见过了他们打闹,并不当回事,是指了指霍星流对面的空位,坐那里。
安排好了座位,又唤酒来。在桂树下封了五年的花雕,香浓醇厚,绵长回甘。在大雪时节喝上一杯,通体舒畅,暖意自胃里涌向四肢百骸,连发丝儿都热了起来。
虽然霍家本家不在新亭,每逢年节总不必那等望族冷清。但也都满满当当坐了一桌子,皆是陪伴夫妻俩许多年的亲厚小辈,如今亲生孩子回来,又带了个小媳妇,如何不叫人欢喜?吃了两杯酒,大伙儿便热热闹闹聊了起来。
灵仙和连翘换了个位置,坐到了梁鸢身边,拿酒敬她道:你叫溶溶是吗?恭喜呀。
梁鸢满嘴塞着肉,鼓囊囊像个小松鼠,见酒过来,拼命嚼起来,拿酒与她回了,含糊不清道:谢谢。她根本无所谓这群人把她当做伶人还是将来的霍夫人,吃好每一口饭,才是最紧要的。
只对面一道目光落下来,便见霍星流抬手托着下巴,指尖微微在唇边扫了下,似是意有所指。她懵懵懂懂,拿手揩了下嘴角,果然有颗饭粒。随后,就听见对方噗一声,很轻,却极其促狭的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
梁鸢很生气,冲他白了一眼,又夹了一大块芙蓉鱼片到碗里,仿佛把鱼肉当成是他,狠狠咬了一口。
他微微沉了下眉,旋即很快舒展开,眼神宠溺又挑衅,显然不把她的牢骚放在眼里,只抿着唇浅浅笑。
无风是粗枝大叶的人,压根没发现这二人正眉目传情着,拍了下他的肩,又说起话来:对了,有回不是说寻到两只珍稀白毛雀儿,我以为你要带回来给干娘呢。
他道,都是两年的事了。那雀儿太小,手下人养的不精心,没多久就活不成了。即便活成了,多半也带不回来,山高水远不说,楚地的鸟儿,在秦地也呆得不自在。
唔。着实可惜了。无风啧了两声,神情却并没有真的如惋惜,又说起旁的,休寒说这三年里大大小小打了几十场,其中有七成是你领的兵,一场没输过。可惜了,若你承了干爹的武衔儿,咱们大秦、不,霍家便又要多一个战无不胜的将军了。
在人前,小侯爷总是那么游刃有余,得体的笑了笑,显得纯良又诚恳:王上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