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炼狱火炉透出的火焰,暗红色的光芒透过紫黑绸窗帘的缝隙,送来重复的新一天的征兆,光亮爬上木柱床腿,如同舔舐罪人脚下木柴堆的火舌,照亮了大床上黑暗光滑的床单。
床上那个背靠着窗户,在被子下方以蜷缩姿势睡着的男孩,即便没有直面光芒,也在光芒照上他的背的那一刹那,骤然睁开双眼。
黑色的双眼,带着丝邪恶血脉的凶戾和厌恶,但很快就消退了,魔鬼男孩的脸庞柔和下来,只还是倦怠地皱着眉头,这有着苍白脸庞,头生尖角的少年,一脸阴郁地下了床。
窗帘前的一个小身影松开抓着帘布的尖爪,四肢着地的飞快跑来床前,殷勤地为他奉上拖鞋,阿撒兹勒有些厌烦地瞥了一眼这长得像癞蛤蟆似的瘦小生物,在它退下后才穿上拖鞋。
深深明白小主人这继承自女主人的起床坏脾气,弱小的夸塞魔已经躲进了床头柜后头的阴影里,但还不忘窃窃私语般的叮嘱,主人在大厅等您一起用早餐。您必须快点快点!
阿撒兹勒在衣柜的镜子前打理自己,抓着自己发卷的短短黑发,我知道,我知道一边敷衍道,一边从衣柜里挑那些一排相差无几,全黑的魔域风格衣服。
随手拿了一套穿上,阿撒兹勒虽然尚且年幼,但由于提夫林血脉,他长得比地表上的同龄人的身材高而成熟许多,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实在太过细瘦,简直像个精灵,如果到了地面上,隐藏起他的长角和其他惹眼特征,这副模样恐怕真有人类会误会。
长靴裹着细得像竹竿似的腿,在贴身的皮革轻甲之外,披上件长衣作外套,细细尾巴在衣摆下托着,阿撒兹勒就这样垂着肩膀颓唐地走下楼。
大厅里的烛火已经被点燃,紫色的火光摇曳在黑暗的厚墙上,彰显着魔域及这个城堡主人的品味,阿撒兹勒已经年复一年地在这种场景中生活,所以完全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就像在家一样,噢,伟大的阿斯蒙迪斯,这本来就是他的家,阿撒兹勒来到长长的厅桌前,扑通一屁股坐在了座椅上,垂下眼睛盯着面前的餐盘里黑乎乎的,看起来并不美味的早点。
他拿起叉子捞起就吃到嘴里,面不改色,汁液在他口中炸开来,这粘稠东西进了嘴才知道原来是层次分明的颗粒堆砌,阿撒兹勒调整着舌头和腮帮子,毫不客气地将这些玩意送入牙齿底下碾碎。
发育期的小崽子就像饥饿的野兽,阿撒兹勒毫不委婉地验证着九狱里的这一老话。
面前有两个成年的魔族,全都看着他,一个是他老爹,和他一样有着蜷曲黑发和苍白脸庞,一如既往的冷峻无表情。
另一个则更符合魔鬼的形象,如血腥骷髅般削瘦,红色的皮肤,狭长的尖角,优雅而从容,放下了手中的刀叉,亲切地向他打起了招呼。
早上好啊,小阿撒,睡得不好吗?脸色真差。典型的贵族腔调,和他父亲的干脆利落截然不同,炼狱语在这位魔鬼大公的嘴里折绕出了七八个弯,如吟诵诗歌般做作的跌宕起伏,甚至在末尾有点遗憾的关心似的。
阿撒兹勒的眼珠微微移动了一下,不清楚自己该不该迎合,虽然从来没有被教导过礼貌,他还是本能地觉得不能让长辈不被搭理,虽然他不喜欢自己这个魔鬼亲戚,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今天会来他家和他们一起吃早饭,或许是有事情找爸爸吧。
是吧?阿撒兹勒迟疑地说,本着应付亲戚大人的态度,含含糊糊地应了一下。
他伸手拿起边上的杯子,喝下一口,啊,是恶心到了极点的蔬菜汁,凡界的芜菁捣成泥,和其他一切不明所以的包菜之类的汁混在一起。
每日的受刑从此开始,阿撒兹勒面露痛苦,但在父亲瞥来的关注下,深知自己没有拒绝的可能,他仰头一口干了,放下杯子,马上埋头吃盘子里的食物,他宁愿让这种黏糊玩意的味道充满口腔。
在一旁,从始至终地看完了这种表演,阿蒙农颇感趣味地低笑了起来,继续和自己的侄子攀谈,用哄孩子的溺爱语气,所以,你做了噩梦?是怎样的噩梦能吓到你呀?我的小魔鬼?
呃,我梦见一道很亮的光柱,阿撒兹勒一边用叉子刮着盘子里快吃干净的深渊魔蛛的卵,组织着语言,就像剩下的这些沾在盘子上黏液似的将断未断,吞吞吐吐,一边悄悄地抬眸观察对面的父亲。
埃尔蒙特其实不经常在家,但今天他显然是刚从寝卧里醒来不久,与平日里穿着黑盔甲的模样不同,只穿着便于起居的宽大睡袍,黑色的布料,袒露着健硕的苍白胸膛。
一道光柱从天上射下来,阿撒兹勒继续说道,杀了我妈妈。
虽然穿着睡袍,这并不代表埃尔蒙特就比平日柔和多少,听他说完这番话,父亲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那双紫色的眼眸比世上任何东西都恐怖骇人。
知道自己做错了,阿撒兹勒哆嗦了一下。
阿蒙农倒是笑容不变,但似乎眯起眼睛,加深了笑意,明明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魔鬼,但他却并未对阿撒兹勒的梦境内容多评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