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萧百濯才回来,锦瑟盛好两碗素粥放在桌上,又端上一碟饶州特产的酱笋,看着寒酸,觉得很是羞愧。他着实不会做饭,挺着肚子干活不比两个月前麻利,实在没办法才如此偷懒。平常都是萧百濯下厨,他跟着烧柴火洗洗涮涮,如今已是隆冬,风寒发热的病人比之前多的多,萧百濯也忙碌了不少,一下山就是一天,只好锦瑟来保证后勤了。
萧百濯安静的吃完,又送给锦瑟一双冬靴,说是还他那日斗篷的礼。
“谢谢。”锦瑟笑着收下。
饶州城冬日严寒,时常下雪,锦瑟见萧百濯常是风雪里来去,便叫他帮着买了布匹棉里,给他和自己各做了一件镶毛边带帽棉斗篷。年幼时父亲教他学做针线活,他还嘟嘟囔囔的不愿学,觉得这是女孩子家家才要会的活计,如今倒是顶派上用场了。
已是烟花三月,但饶州仍是冰天雪地。
七日前,随着漫天的鹅毛大雪,锦瑟诞下了自己的第二个孩子。萧百濯抱着哇哇啼哭的婴儿沉闷不语,不知道该怎么向锦瑟开口。锦瑟接过孩子看了看性别,顿时恍若雷劈,眼泪汹涌而出,这苦命的孩子竟和他一样,是个双性子。
抱着襁褓婴儿,看着这安宁甜美的睡颜,锦瑟却秀眉紧蹙,满面愁哀。这孩子是他执意要生下来的,想着日后与他父子相依,在这世上还有一丝牵挂,满心期待欢喜,却忘了会有生出双性子的可能。如今被秦子赢一语成谶,当真生下了与自己一样畸形的孩子,这可如何是好?
“锦瑟。”萧百濯走进门来,锦瑟临盆前几日便告诉了萧百濯他的真名。
“其实我不叫金帛,我本名锦瑟。大周男儿本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可我……实在是有苦衷。”锦瑟放下筷子,低眸向萧百濯坦白道。
萧百濯隐隐感觉锦瑟改做化名,与他肚子里那个孩子的父亲有关,甚感慌闷,便没有多加询问。
“江大娘她,她过世了。”萧百濯顿了顿,道。
“什么?”锦瑟惊诧道,“今日去的?”
“七日前便去了。”
五日前萧百濯到江家村看诊,到江宁儿家里却看到灵堂,江宁儿披麻戴孝地跪在灵柩前,回来想告诉锦瑟,锦瑟又抱着孩子泪流不止,他便没有忍心说出来。
“那你为何现在才告诉我?”锦瑟眉头紧拧,不能不气,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萧百濯知道拦不住锦瑟,叫他在屋里稍等些时间,他去山下借辆牛车。锦瑟要与他一同去,萧百濯说他才生产不久,不宜吹风受凉,说完便走了。锦瑟等了好大功夫,急得坐立难安,萧百濯才回来。
锦瑟看了一眼孩子,睡得正香,披上斗篷出门,看到竹篱外停着的木牛车,知道萧百濯是为了找辆有车厢车篷的牛车才会去这么久,向他郑重地道了谢。
七宿山位于饶州城南,而江家村在饶州北边,一南一北横跨颇大,锦瑟坐着牛车到达江家时已是傍晚了。
“金大哥!”锦瑟扣开农院大门,江宁儿哭叫着扑到他怀里。
“对不起……宁儿,对不起。”锦瑟抱着宁儿低声道歉,不由得跟着她一起红了眼眶。
“奶奶走了……奶奶也不在了,宁儿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江宁儿哭道。
“金大哥不会放下你不管的,”锦瑟扶起江宁儿的肩膀看着她,目色真挚道:“我发过誓要好好照顾你,绝不会食言。”
江宁儿泪如泉涌,看着锦瑟连连点头。她相信金大哥不会抛下她的。
看到江宁儿衣着单薄,手腕冰凉,锦瑟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到江宁儿肩上,叫上萧百濯一起跟她进了屋。
聊了许久才从江家出来,锦瑟叫江宁儿不必送了,与萧百濯一同走出了农院大门。
“不用了。”萧百濯解下肩上的斗篷拿给锦瑟,锦瑟推回去道。只是走到江家村村口,出了独木桥他就坐在牛车里了,不会太冷的。
“披着吧,晚上冷。”萧百濯直接将斗篷围上锦瑟的肩膀,在他颈前系好绳结,又掀起背后的帽子给他戴上,手里动作做完才察觉似乎哪里不太对,锦瑟直直地望着他,他一对上那双凤眸便挪开了的目光,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喉咙:“月子里吹冷风会落下病根的。”
“谢谢你,萧神医,真的多谢了。”锦瑟整个人都严实地裹在斗篷里,白皙的脸庞藏在镶有白色毛边的连帽里,低着头看不清神情,轻声说道。
不管是今晚借来牛车送他到江家,还是刚刚与宁儿谈话时,萧百濯同意了他让宁儿搬来灵山草堂,与他们同住。江家如今只剩下宁儿一个人,又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锦瑟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这里。
他很感激,自己何德何能,总是能遇到像萧百濯和无影、莺歌他们这样的好人,当然也有坏人,最坏的那个人带给他的滔浪是最大的,不论是心碎情伤还是怀胎之苦生子之痛,所有的苦难都是因他而起。
锦瑟皱起了眉头,好好的想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