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远哥哥。不知在雪天里站了多久,宣仪连个伞都没有撑,雪花落满他的肩头,生来锦衣玉食的小人此时被冻得像个雪人。
小仪?江容远先是一怔,然后慌忙迎过去,把自己的外衣解下来罩在他的头上,你怎么在这?还连把伞都没有撑。三日不见,小仪竟是消瘦了,他的脸庞被十二月的风吹去了童稚的圆润、吹出了成熟的棱角。他脸上挂着泪,每一滴都实打实的是苦涩的味道。那个曾经抱着他的腿不撒手的小团子如今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他长大了,在承德三十二年的北风凛冽中。
小仪江容远伸出手接住一颗自宣仪眼角滚落的泪,泪滴冰冷刺骨,冰得他格外狼狈。连续三日的跪罚让他本就衣冠不整,此时更显得他如乞丐一般落魄不堪,甚至无法直视小仪的眼。
他自惭形秽。
宣仪是来道别的。
江容远不知道的是,他在里面跪了三天,宣仪在外面求了三天,求皇上宽恕他的容远哥哥,求皇上准允他和容远哥哥的婚事。皇上允了,但也明白地告诉他,他做不了容远哥哥的正妃,在成亲前也不许再和容远哥哥见面了。
这对家世显赫的宣仪来说是耻辱的。这件事给了他足够的教训,告诉他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他都能任性妄为、都能由他的父母亲替他圆满解决的。他脱口而出那句话之后,仿佛在一瞬间他所有的优势都没有了,他成了一个失德失仪的地坤。虽然下了令禁止传出去,但风言是止不住的,人们嘴上不说,心里都各自明白,往日里巴结着他的目光都变得微妙,皇后看他的眼神更是厌弃。
那些他不曾经历过的酷寒让他明白,他害了容远哥哥,害了父亲母亲,害了他自己。可明明夜夜哭泣、痛彻心扉,当父亲过来问他的时候,他还是那般执迷不悟,他还是想嫁给容远哥哥。他可以只做侧室,可以忍耐三妻四妾,可以舍弃一切骄傲和尊严,他只要能和容远哥哥在一起。
五岁的时候宣仪第一次随母亲进宫,被华美的宫殿迷了眼,迷失在花团锦簇中。就在他吓得哇哇大哭时,一个人牵住了他的手。那是他见过最温柔的人,比春风还要和煦,比花朵还要柔软,就像是满园芬芳中的花神。之后无论春夏秋冬,容远哥哥在他眼里都如那日一般,披着层层的春光,明媚又耀眼,让他再也看不见其他。
容远哥哥,对不起宣仪哭得鼻头发红,紧紧地拉着江容远的手,小仪错了可是可是我还是想和容远哥哥在一起
江容远被他哭得鼻头发酸,半跪在地上替他擦去抹不尽的泪,正眼看着他:傻小仪,明明是容远哥哥有错在先,你不该为我做到这般地步的
宣仪拼命摇着头:我不在乎,容远哥哥!只能做侧妃也好,容远哥哥会娶其他人也好,什么都好他扑进江容远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汲取着他的温暖,小仪只要你,只要你容远哥哥!
宣仪的泪化开了江容远封存感情的涂层,那本就埋藏不住的情感一下子迸发出来,江容远把他死死地嵌进自己的怀里,像干渴的人汲取着仅存的水。咽下了自己酿出的苦涩的泪,江容远已经不知道哪步是对,哪步是错了。他又想起父皇的那个眼神,想起他曾经在林桓宇面前说过的豪言壮语,寒风如鞭子抽在他的身上,抽起了他深藏于心的一两分心性。
江容远应下了宣仪的哭求:好,我们在一起,永永远远在一起
这笔感情账已经拎不清了。他怎么走似乎都在不断地违背诺言、让人伤心。
十八岁,在家贫苦人家早已是撑起家庭支柱的年纪,是一家人未来的企盼。而自己的十八岁还是这般浑浑噩噩,心血来潮时慷慨激昂、情绪低落时自暴自弃,回头想想除了规规矩矩地完成父皇交办的事情还真是一事无成。
让父皇叹气、让母后生怨、让喜欢的人流泪、让无辜的人被牵连
坐在这一人之下的位置上,空有着无人比拟的资源,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会流泪的人还是清醒的,连泪都流不出来是麻木的。
改变,这个词说来最是轻巧,做来却是艰难。首先要对抗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停滞于过去的自己。
皇上金口玉言在前,两人不能相聚太久。雪花凝在宣仪的眉头,给这朵素来生活在天上的小牡丹沾染了人间的冰寒。宣仪拉着江容远的衣服,抽泣着不愿离开。他如今十四,还有四年才到出嫁的年纪,此次离别,他们将会有四年分别的时光。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江容远揉揉他的脑袋:小仪,我啊,其实是个很普通的人,虽有个太子名号,但不得父皇喜爱,也没有啥建树。此番事情之后不知朝堂上会怎样议论我,可能还会有很多人弹劾我。你跟着我其实没有什么好的。
回京城的路上我想了很多,从我们相识的那天起一直想啊想。如果没有小仪,没有小仪那日在御花园牵住我,我可能早就化作一棵枯草了,烂死在那片土地里了。可是有了小仪如此信任倾慕的我还是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我
宣仪拼命摇着头,想要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