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剑刚入门时,不怎么言语,像块会呼吸的木头。直到他师父送了他一把剑,桃木做的。他兴奋极了,天刚亮便在院子里练剑,剑气划破空气,发出巨大的响动。季明昭被他吵醒,便索性起身去做别的事,任百叶则推开窗户大喊师兄你扰人清梦干嘛啊。师父被他们吵醒,给他劈平了一个山头,唤作悟剑峰,他之后便去那里练剑。
他十岁时,他的第一把剑终于经受不起他的摧残,断了。没有剑,他便不练剑了,捧着断成两截的剑,坐在石板上发呆。剑是很好的,他喜欢练剑,却也不知为什么要练剑,大概是他除了练剑,便无其他事可做。
他的两位同门拿出了攒了许久的铜板下山了买了把剑。他们的师父怕他们吃多糖坏了牙齿,给他们的零花钱很少,其实大家都知道是因为穷。任百叶把用绸布包裹的好好的崭新的剑交给他,季明昭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双手抱胸,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师父去世三年后,任百叶突然变成了当朝皇帝失散多年的太子,被带回皇宫那天任百叶哭的像个小花猫,他抓着任百叶的衣袖,说,你可以回来。
季明昭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他,任百叶说,师兄你真是个木头。
他突然意识到,任百叶也许不会回来了,所以他说,我们去找你。
任百叶破涕为笑,说,好啊。
然后他们师门就剩下了他和季明昭,还有很多的钱,两个少年人不再需要过紧巴巴的日子。说来也惨,他们师门也曾辉煌过,但万物兴衰有常,到了他师父这一辈,只剩下积满了灰的书库,随意拿出一本秘诀也能换不少钱,可师父生前总念叨着书库里的东西不能动,他们过着数着铜板的日子,也没想过卖掉那些书册。
季明昭去之前就说他们不会见到任百叶的,但仍与他同去了安都,果真如他所言。连剑问季明昭为什么,季明昭说,三师弟是个住在笼子里的人。
连剑在那一刻悟了自己为什么练剑。
是为了护得住身边的人。
他于剑道,本就天赋卓绝,顿悟后更是进步一日千里,他有自信几年后便无人能打的过他,能从笼子把任百叶救回来。
每年他生辰任百叶都让人送一把剑过来,连剑有了更多的剑,名家锻造的绝世神兵整整齐齐地摆在卧房,每一把都无那把在铁匠铺里买的普普通通的剑有云泥之别。但他背上斜插着的剑仍是那把用的都豁了口的剑。
季明昭问他为什么不换一把剑,他也不知,只随口答道,大概是用的顺手。
他喜欢剑,却并不追求名满天下的剑。在他眼里,每把剑都是独一无二的。
如同他的剑法,一招一式流畅如行云流水,却不刻意追求招式的好看,那些都是虚的,就像他的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2
连剑轻轻松松地把那些人都打趴下了,发觉那个富丽堂皇的笼子并不像他想的那样高手如云,都是不堪一击的侍卫。
他找到任百叶,发现有个长胡子老头在用尺子打任百叶的手心,他想不能揍老人,只抓着惊掉下巴的任百叶的手说我来接你。
任百叶说,我现在还不能走。
他不明白,说,你在这里过得不开心,为什么不回来。
任百叶给他解释了一通,说了一长串,连剑听不懂,任百叶见他不耐烦了,只笑笑摇头,说师兄真是没变。
听他说季明昭在外望风,任百叶遣了仆从去请人进来,三人相聚,任百叶笑道,大师兄竟也陪着二师兄疯。
季明昭露出了少见的怀念神情,嘴上却说只是觉得山上有些安静罢了。
又过了一年,任百叶回来了,说以后就不走了。
同年他出去游历,偶然在剑谷得了前朝铸剑大师殷北风的封山之作,殷北风本欲打造绝世宝剑赠予挚友贺云暮,未曾想宝剑未成,贺云暮便英年早逝,殷北风呕心沥血五年,铸成双剑后感叹无人可用,便将它们弃于剑谷。
剑有魂灵,他抚摸着剑,感受着剑的孤寂和悲怆,擦去剑身上的泥土,像是多情的人抚摸着情人的肌肤。
他十九岁时,师兄季明昭在同一天拣回了两个小孩儿带来给他和任百叶看,一个年纪大些,性格开朗,另一个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像是从来吃饱过,两个小孩儿模样都长得好看。
任百叶给两个小孩儿发零嘴,笑眯眯地让他们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见他无所作为,还偷偷踢了他一脚。
他会意,上前摸了摸两个小孩儿的骨,不错,都是练剑的好苗子。
季明昭挑了挑眉,没说话。
任百叶扶额,说师兄你真是人如其名。
后来那两个小孩儿成年,其他人都送了成年礼,他无什么可送的,想到摆在房里的两把剑,好事成双,便拿来一同送了。
任百叶知道此事后,又扶额说,师兄你真是个大木头。
他不解其意,任百叶便告诉他,殷北风与贺云暮名为挚友,实为恋人,故而才殷北风才会铸了一对相依而生的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