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妖落下時觸動了機關,箭簇如雨落在銅網陣中,發出錚錚的聲響。
銅網合攏,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
還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被囚在自己身體裡的「裡展昭」心神崩潰地聽著荷花妖動靜漸弱,能行動的「表展昭」則涼薄而冷靜,他連呼吸都沒紊亂,只全心留意著樓底生門是否被開啟。
「裡展昭」甚至能聽見「表展昭」心裡的想法:襄陽王必來將屍體拖出示眾,到時潑油點火扔往陣中,引起騷動後便可脫身,若能燒毀屍體最好,免得襄陽王發現無瑕未死,趁無暇養傷時偷襲、追殺。
至於荷花妖......待她此次死而復生,他定重重酬謝她。
為她蓋一座漂亮的荷塘,為她聘拉琴的樂師,為她養一屋她甚是愛寵的貓。
為她裁幾身荷藕色新衣,為她沏一壺香茗,為她修冬來雪夜住的暖閣,為她置辦一乘舒適精巧的輿檐。
都為她,只為她。
接下來的一切發展,就如表展昭算計的那般,襄陽王同他一眾囉嘍當真開了生門魚貫而入,當他撒下腰間水囊中的燃油,點燃火折往下拋後,下頭頓時亂作一鍋粥,他也順利的帶著只剩一口氣的白玉堂從沖霄樓脫身。
但荷花妖一直沒再出現。
展昭對白玉堂說,荷花妖為了救他而死在沖霄樓底時,白玉堂幾次都想自我了斷,但都被展昭救了下來。最後他雖絕了自盡的念頭,卻再也不問江湖事了。
一年,兩年,三年,五年十年,白玉堂由一開始的傷心欲狂,到第十年的時候,他在陷空島上為韋星荷造了個小小的衣冠塚,刻了一個牌位,和牌位拜了天地高堂。
「小荷花無父無母,無嫁無後,也不知道能不能入輪迴,安她的牌位進祠堂再收幾個孤兒記在她名下,她就有了香火,總不至於淪落為孤魂野鬼,又受欺凌。」白玉堂說。
那塊牌位上寫的是先室韋氏星荷之正靈,夫白玉堂立。
他就這樣將她變成白家的韋氏,完全沒想過和他商量。但也不需要商量,白玉堂有足夠的資格,而他展昭沒有。
白玉堂不再用錦毛鼠的名號行走江湖,衝動的性子沈靜下來,在陷空島上種了一大池荷花,教養他收留的那幾個孤兒。
展昭卻一直沒去陷空島上過墳,他總覺得,她會回來的吧。
所有他名下的的宅子裡都有荷塘,宅子裡總有一間坐北朝南,乾燥舒適的廂房。房裡放著姑娘愛的胭脂水粉,開封府時興的服裝首飾,各種他覺得荷花妖會喜歡的小玩意兒,還有一碟桂花拉糕,那是不愛吃東西的荷花妖難得喜歡的小點心,甜絲絲的,跟她一樣。
桂花拉糕是每日上午買的,隔日再換上新的,拉糕小販從機靈的少年賣到都娶妻生子了,房裡那碟桂花拉糕還是沒等到來吃的人。
展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預備著韋星荷的歸來,彷彿一種儀式,沒做到他便會焦慮不已。他有時也會想,其實他這麼做都只是為了自己好受罷了,她會回來嗎?
一旦開始懷疑,便有一股深深的恐懼爬上他的心頭。會回來的吧,也許今夜,也許明日,他總得這麼再三告訴自己,才能壓下所有他所恐懼的,不願去思考與正視的一切。
直到好多年後的一個清晨,連日暴雨,他微恙,已經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天一夜。捂出一身汗的他覺得渾身難受,腳步發虛的下床想喝茶,順便讓下人燒些水來讓他沐浴,卻不小心推開了窗。
就著天際透出的微光,他看到暴雨將他種的一池荷花都打落了,花瓣在水中載浮載沉,有的散落在池畔的泥濘中。
他心中一慟。
跌跌撞撞的走到那間坐北朝南的乾燥小廂房。昨夜所有下人都忙著照顧他與防災,沒有人顧得上這間小廂房。房內的桂花拉糕沒換掉,爬滿了蟲蟻,窗戶被吹開,房內的擺設與用具都淋濕了,還夾雜著院子裡吹來的枯枝落葉,舉目所視是一副荒涼頹敗的光景。
這間房就像哪隻野狐倀鬼的住所。
那朵嬌嫩的小荷花不會喜歡這種地方的。
然後他便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了。
她不會回來了。
多年前的那個夜,她在沖霄樓代替白玉堂被萬箭穿心,射成了一塊血餅。
冷汗涔涔,渾身僵硬抽搐驚醒的柳熙寧,在家屬床上緩了半天,才終於能動彈。
他在夢裡過了十幾年反覆煎熬的日子,他困在展昭的身體裡,每天都在想殺了自己的自厭與失去韋星荷的哀慟之間掙扎。
太可怕的夢了,是夢,還好只是夢。
他長長舒了一口氣,接著他又想起,在夢裡她在展昭的院子裡挨了一箭那會,她是傷了肺臟吐了血的,所以他著急的轉頭看向一旁的病床,想確定韋星荷沒事
空的。
這一回我在寫第十回左右的時候就寫好了,呼呼。在本來的細綱裡,柳狗跟展昭一樣狠,可這樣太難he了,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