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更糟糕的境遇。总有更悲惨的人。比如那些被关在药厂里的“活体制剂源”。比如那些在地下红房子赤裸着身体,匍匐在泥泞里的“用具”们。
“这首曲子…我小时候也学过,”许筱说道,“因为不是严肃的练习曲或者古典习作,是偷偷练的。”
他
“我知道他很小的时候生过病,所以被植入了你说的‘变种组织’。”
于是谈话从一个他认为最不突兀的问题开始。
许筱感受着自己的心肌在酸里逐渐被腐蚀与分解。
许筱看她瞬间神色变幻,还以为是她对许筝仍然芥蒂难消,不禁支吾道:
她的脸,贴着他的手心,摇了摇了头。
“……”
特别触动我。”林宥恩说。
但是至少还有他。至少她在每一个被睡眠拒之门外的夜晚,都有一个他可以挂念。所以不算太糟。她对自己说。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许筱,也不是在一个全然没有污秽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只是恰好,污秽避开了他,选择了别人。可见一个人能成长成一个健康的人,是偶然与偶然叠加起来的幸运。
许筱脸一红,假作没听懂她的意思,接着说:“…他从前也就是对我态度恶劣些,没想到这回竟然这样荒唐,大约脑子真的坏了。”
“已经谢过了。”她把玩着他纤葱般的手指,笑。
“只要研究所肯帮忙就有很大概率能解决,他的问题也并不复杂,其实就是植入的变种组织老化而已。”
明明最近的炼狱就在身侧,许筱却安然长大了,性格稳定,有充足的安全感。他生活中看起来唯一不那么健全的存在,大约就是她以及与她的纠缠不清。
她突然好奇许家的这对双胞胎是如何看待彼此的。
“那就好。”她低下眼,捧起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落下一个吻。眸子里的光完全隐没在眼睫投落的阴影中。
这是一个保持联结,却又拒绝更加亲密的姿势。Omega莫名地碰了一个软钉子。
许筱从端午假期的时候搬过来,他们已经一起生活了两周。除了上班,其他时间基本都黏在一块儿。她已经忘记去数他在游戏里赢得的筹码有多少个了。
许筱看着忽然掉落了“壳”的林宥恩,呼吸变得滞涩。此刻的他,似乎能深切地感受到来自于面前的这人的孤独。那独自一人游荡在光怪陆离中的,深沉的孤独。梦境里的悲怆似乎又再次回到了他的体内,像是不断往密闭容器里注入的水流,逐渐地稀释了他的现实感。
如果他知道,许筝是被选中的那个。因此才不得已走上一条注定滑向分裂和毁灭的道路,会怎么样呢?
虽然许筱的心中有些气闷。但他想着此去情势复杂,自己确实有很多东西需要知道。更何况他内心一直压抑着很多疑问。
“我哥哥的问题,去了那里就能得到解决吗?”
“你哥的事情,你家里跟你说了多少?”她突然收住话头。
“过几天就要一起去研究所了,有很多事要和你说,但是又不知道先说哪件,你问我答吧?我不是还欠你…多少个问题来着?”
她看着他,笑了笑。弯弯的眼里托起了月的碎片。明明温柔,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很遥远。仿佛一个折射自光年之外的幻影。
“宥恩…我哥的事,我们家确实要和你道谢的。”
“恶劣?他没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吧?”林宥恩眯起了眼睛。神色中带着探询和警惕。
她从前就有这样脆弱的一面吗?还是林清言的离去才使得她变成了这样?许筱不禁想道。
居然练过同样冷僻又“没有品位”的曲子。这让仍在脑中盘旋的清冷旋律带上了一丝暖色。
“……宥恩,这个世界很糟糕对吗。”他的声音很轻。只扰动了几分月色。
少年时的林宥恩曾想过:哥哥如果在一个干干净净的环境里成长,应该就会是许筱这个样子。无瑕,坚韧,又有些懵懂。
许筱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摁进了一杯强酸里。于是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想要揽住她的身体,却被她突然侧向避过了,她的手包裹住了许筱探过来的手指,放在了二人的身体之间的琴凳上。
当然,要跟更黑暗的人生进行对比,才能感知到自己的生活不那么糟,这本身就是论证“这世界其实很糟糕”的论据。
“因为组织老化,渐渐不能再支撑他肌体的修复,所以在脑功能方面会有影响,性…”
而对于更多不幸的人而言,在人生早期所遭遇的创痛,会坍缩成镶嵌在他们胸口上的黑洞,他们一生都得背负着这个黑洞匍匐前行,直至所有能量都从这里散逸,自我化成齑粉,才能最终解脱。
果然,家人并没有告知他完整的来龙去脉。
“嗯?”许筱一时没能会意,怔了一下,然后抬起另一只手的食指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想什么呢!”
Alpha今夜看起来似乎格外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