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开始下雨了。
嘀嗒,嘀嗒,一点一滴敲打屋檐。
潮湿的晚风漾起白色薄纱窗帘,穿堂过径,弥漫过饭厅上空。
泛着水腥的空气,淡润轻潮。
铺着杏色亚麻布的餐桌上,烛火不安地摇曳了几下。
女佣颔首退到走廊,抬高手臂阖上透明落地窗。
风止。
闷钝沉重的坠感再度袭来,月珑敛下眼帘,指尖搭在银刃刀背,捏紧力度,寂声切割盘中鲜嫩牛排。
四周很安静,只听得见轻微的银器相击声和克制的咀嚼声。
窗外的雨落似乎又更盛哗了些。
端着醒酒器的侍者脚步轻缓,无声靠近,倾下壶嘴,斜落一股绞织泠越的深紫澈液,酒浆挂杯旋转荡漾,不多不少,正好七分满。
甜醉气息划过杯沿,掩过瓶中含露的香槟玫瑰花香,悄走钝漫到月珑的鼻端。
光线太昏暗,她看不清对面人的眉眼。
一声闷雷骤然擦过天际,天光炽乍,眼前闪过无边无际刺眼的白,月珑惊嚇,手下失措用力一摁,银质餐刀在白色骨瓷盘上刺出尖亮一声锐响。
月珑仓惶抬起头,一双秋眸已经碎满了泪星,烛光摇曳,漾过她的鼻尖一点亮。
坐在主位的男人不喜地皱了皱眉,他一向看不惯这个外面的女儿小家子气的作派,她一举一动太过谨慎讨好,畏手畏脚,难登大雅之堂。
揭开方正的餐巾叠,江之焕双手捧住餐巾,象征性地揩了揩嘴角。
他结束用餐,其他人也随之放下刀叉,几个女佣上前撤下餐食,不多时,三碟多汁饱满的水果挞呈了上来。
月珑用过甜点再走,管家事先撑开伞站在门外等候。她也深知自己刚才失了礼仪,所以道别之时格外小心翼翼:
爸爸,大哥,我回去了。
月珑边讲,边偷偷抬眼打量他们两人的眼色。
江之焕坐在客厅沙发上,摊开一本财经杂志阅读,对她的辞别恍若未闻。
月珑心下一苦,手指不由自主揪紧了衣角,目光忐忑转向大哥,还好,他朝她微微点了一点头。
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月珑向大哥投去感激的一笑,转过身,在管家的陪伴下,步履轻缓走进雨幕。
黑色汽车停在雕花铜门外面,月珑穿过花圃小径,上车之时,裙摆已然扫上了不少草尖上的露珠。
这里是江宅的侧门,这么多年来,月珑只有在重大家宴的时候才被接到江家主宅食一餐饭,每一年,每一次,她都只能匆匆从这道偏门来, 再匆匆从这道偏门走。
如此的名不正言不顺,一如她尴尬的身份。
汽车平稳行驶在宽阔大道,车轮碾过地面积水,折射一滩五彩斑斓的碎光。月珑失神望着车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伴着耳畔疾风从她眼前匆匆游过:
为什么总是她有错呢?
为什么可以这么残忍地折煞她的自尊?
既然嫌弃她的低劣血统,又为什么,当初允许那个女人生下她?
有太多的疑问,可惜所有人都吝啬于给她一个答案。
江宅客厅内。
电视滚动播放着江氏财团出资两个亿资助贫困山区小学学生午餐的新闻,江之焕放下手中已经看完的报纸,扭过头,跟坐在身侧的长子商量:
那个孩子,还是接回主宅教养吧。养在外面,始终少了大家闺秀的仪态规矩。
江明深颔首点头,对父亲的提议不可置否。
谁人都心知肚明,江月珑于江家,不过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便宜货色,一个美丽乖巧的预备联姻品。
月珑在第二天下午得到管家的通知,收拾好衣物,乘坐着由主宅派来的汽车来到江家。
依然是那扇让她感到屈辱的侧门。
傍晚日落时分的江宅,威严,森谧。月珑对于这个地方有着天然的敬畏和恐惧,女管家将她带领到为她准备的房间,她便安静待在里面不出来,一举一动克制谨慎,唯恐行差踏错一步。
当时针指到六点,花园里的石英立钟敲起清脆磬音,女佣前来叩月珑的门:
小姐,楼下晚餐备好了。
月珑应了声好,从床上起身,对着落地镜仔细整理好衣着、头发,再深呼吸一口气,这才扭开门把手,跟随女佣下楼来到饭厅。
长阔的餐桌,只有大哥一个人坐在旁边。
月珑在他对面坐下,有些紧张。每一次到主宅这里吃饭,给她留下的全是不好的回忆。
手指探到桌下,月珑拧住裙摆一个边,偷偷发泄自己的忐忑和不安。
女佣开始上菜,今晚是中式菜色,一份清炖牛腩,一份牡蛎炖蛋,一盘蒜蓉炝菜心,外加一人一小盅虫草老鸭汤。
月珑不敢轻举妄动惹人厌,她安静等待,直至江明深率先揭开汤盅的盖子,取汤匙饮汤,月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