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木门扣紧了几日,每天只有女佣定时出入三趟。江明深耐心等着月珑主动出来认错,只要她肯向他服个软,保证今后好好改过,他作为大哥,又有什么不能原谅?
可是一直到花圃娇艳的月季焦了一圈枯黄的细边,她始终不肯迈出房门半步。
这是死不肯悔改了?
江明深这时才领教到月珑温软敏感性格下隐藏着的偏执倔强的一面,屈指抵住额头,他无奈闭目:
她是一个独立的人,他不可能困住她太久。
几经思量,江明深决定还是应该找小妹谈谈。月珑的人生价值观念尚未形成完整成熟的体系,或许他还来得及挽救一番。
吩咐管家拿钥匙解了锁,江明深沉眉,长腿迈进屋子里。
转身关上房门,月珑穿了白色睡裙独坐在窗边,背对着他,正仰面失神地望着云雾抱拥下一轮冷寂的皎皎明月。
月色之中,她脸上的表情太过寂寥,江明深远远看着,心下一软,动了恻隐。他一直清楚,月珑的出生不是她自己有错,她的性格变成今时今日扭曲之模样也不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只是这个家族畸形阴暗关系下的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她足够可怜。
正是因为太过清楚,所以他没法不同情。
所有的愠怒和责怪顷刻间烟消云散,江明深叹口气,上前将小妹拥进自己怀里。
纹理深刻的手掌代替木梳拂过她柔软蓬松的栗色长发,他低头,轻吻散落在她发顶的细碎的光晕:
不要再无理取闹了,乖一点,好不好?
低沉的嗓音闷钝溢于头顶,月珑倔强着,不回答,却侧身将脸埋进大哥温热坚实的胸膛。
眼泪无声满溢,沁透了他单薄的衣衫。
月珑也知道,自己活得太别扭,性格太偏激,总是过度地索求情感关注,让大哥很累。
一直以来,从没有人真的关心过她,从没有人会为了照顾她的感受,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低自己的原则。是她在享受了一次次照顾过后变得得意忘了形,是她贪得无厌,妄想得到更多。
可她明明是想要毫无保留为他付出的,怎么会不自觉成了他的负担?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自责,委屈,还有不甘心,种种纷杂情绪涌上心头,月珑咬紧了下唇,难以自抑地失声痛哭出来。
单薄的身躯缩在他怀里痛哭到颤抖,江明深的情绪似乎也被牵动,一呼一吸之间,胸腔被拉扯得隐隐钝痛,黯淡了眼眸,他抬高右臂,轻柔抚顺她哭到蜷起来的脊背:
你还小,还不明白,感情应该支配给能够回应你的人,你的喜怒哀乐也应该是跟怜惜你的那个人分享。
月珑,那个人不会是我。
就在那一瞬间,心脏突然哗啦缺了一大块,黑洞空荡荡的,凛凛呼啸着寒风。
月珑闭上绝望的泪眼,伸手抱紧大哥的腰,哽咽着,小声说给他听:我知道了。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再痛苦再不甘心,也必须退回生命一开始就设定好的那个位置,她必须得接受,在大哥规划好的那一幅人生版图里面,没有预留给她的位置。
她是他的妹妹,她不被允许分享他的未来。
那一夜之后,一切好像都归复于平静,江明深还是那一个尽责宽仁的大哥,而月珑则努力做回原本那一个乖巧温驯的妹妹。
时间风平浪静辗转了几个月,等干爽沁凉的秋风送走盛夏的最后一片绿叶,伴着遍地枯黄一起来到的,还有一架由纽约驶回京都悄然落地的私人飞机。
客厅里。
月珑端坐在沙发中央,安静观看一部1991年的老电影:《沉默的羔羊》。
好看吗?
一道清悦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月珑回头,对上来人眉目舒展的微笑。
一个身形挺阔,笑容明朗的男人。
江月珑对于不熟识的人,从来不吝惜自己的冷漠,转过头,她无视掉他,乌黑的眼瞳继续专注盯着偌大的电视屏幕。
嗬,还有点脾气。他扬眉,嘴角噙住一抹痞痞的坏笑,倒是没生气。
绕过沙发椅背,江寂然迈开长腿径直上楼,一直到吃晚饭时候才从房间出来。
这次怎么想好,愿意从美国回来了?
趁着女佣布菜的空隙,江明深单手食指敲击桌面,侧过头,讯问坐在身旁的弟弟。
嗨,还不是老头子非逼着。江寂然放下手中手机,修长的躯干闲闲靠在椅背,答得有些漫不经心:你也知道他有多不喜欢我留在外边儿。
江明深:想好回国要做什么了吗?
老头的意思是让我随便在旗下选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历练历练,但同时也有几间国立药物研究所向我抛出了橄榄枝,现在还在考虑,没定。江寂然换了个姿势,长腿在桌下随意交叠,仍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江明深答了句: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