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琉邺年少轻狂之时,鲜少有烦恼,自从母皇仙逝后,才真正的体会到时移势易这四个字。
这还是姬桓亲手教会他的。
从边关回来,他没有急着回去京城,反而一个人快马加鞭来到了偏远的荆州,秦忧所在的镇子满目的凄凉景象,砖土混合搭建的宅子矮小破败,摇摇欲坠,干裂的巷道上零星散落着几棵快要枯萎的桦树。宅子前点着昏黄的灯笼,只有空茫茫的灯光照着这条空无人烟的街道。
秦琉邺把战马的缰绳拴在了一旁的歪脖子树上,又给它摘了一些干枯的黄草,完事之后他斜靠在秦忧家的门前,默默的等着她。
三年的时间不多,但也不少。他变得更高,更黑,也更壮实,光洁的下颚也像不修边幅的男人一样留着令女人嫌恶的络腮胡,一个矜贵的皇子变成了杀人不见血的将军,为了争夺权力,他觉得自己跟姬桓越来越像,叔侄两个都想至对方于死地。
他既打压着姬桓,也扶持认可他的新政,他日若能将姬家斩草除根,那姬桓推行的法令便是对他最有力的助力。
两年前,他的皇妹不幸染上天花去世,如今母皇只有留下一堆儿子,而他身为嫡子,便是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但他唯一没有变化的是就是迫切的思念着她,又恨又想,恨她当年跟了姬桓,将他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却不明白为何姬桓将她贬到了荆州。
他不相信姬桓已经放了手,暗探来报,姬桓仍是在她身边放着探子,每个月都会收到关于她的消息,她一丝一毫的动静,姬桓都了如指掌。
他此番前来,就是要问个清楚,她是想要跟着姬桓陪葬,还是继续做他秦琉邺的妻子。
姬桓对他和秦忧的羞辱,他每天晚上都要拿出来回味一番,姬桓不死,他一辈子都要活在他的阴翳之下。
远处暗淡的山坡上,秦忧提着灯笼慢慢走来,她似乎比三年前更纤细单薄了,在灯笼淡色的光晕下,身影都快要融化进了光影里。不用想也知道,在这么个穷乡僻壤,她连肉都吃不上,只能吃苦头。
她穿着最普通的褐色衣裙,背上背着一把古琴,她每天晚上都会去隔壁花街上的酒楼弹琴,白天就在员外家侍弄花草,过着时好时坏的日子,隔近了看,经过清贫濯洗后的眸子依然清澈有神,唇角翘起似有似无的淡淡笑意,似乎并未对现在的日子有所不满。
秦忧发现自己家门口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满脸的风尘,靴子都是干涸的泥块,浓密的胡子几乎遮住了半张脸,长发往后拢成一束,看不出他多大年纪,只能感受他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远处还有一匹黑色的骏马,秦忧没有见过这匹马,想来也是这个男人的。
最近这条街发生了几桩命案,秦忧一瞧见这个陌生人,不由发怵,只得低声问道:”公子,你站在我家门口为何?”
“你不认得我了?”他几乎怔住,眉头一皱,大步上前抓着她的手腕,身上冰冷的血腥气逼得秦忧微微后退一步。
她檀口微启,隐含着怒意的低沉嗓音很是耳熟,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浓密的长眉斜飞入鬓,挺直的鼻梁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这容貌倒与七皇子有几分相似,越看越觉得相似,尤其是这肆无忌惮的目光,跟他当年第一次见她时一模一样,像要活吃了她似的,等等,他不就是七皇子吗?当年的刁蛮狂妄皇子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不禁脱口而出:“七皇子你怎么在这?”
他别开脸,语气不自然的说道:“你是我妻子,又被贬为庶人,我怎能不来看你。”
“先进来说吧。”她掏出钥匙,打开这微微松动的木门。
这是个很小的庭院,跟她的主人一样柔美娇媚,正值盛夏,无数的花朵盛开着,地上还有被风雨打散的落英。
庭院总共三间屋子,左边一间应该是她的闺房,门口的藤架上挂着一串色彩鲜艳的藤花,木门被涂上朱红的油漆,墙壁则是以白色的底色,她还在墙上绘着奇怪的图案,似乎是一只羊悠闲在草地上吃草,它的旁边还跟着一只大灰狼。
她领着他进了正中间的屋子,里面堆满了杂物,她从里面找到两张凳子,又替他倒了一杯水。
他握着有缺口的杯子,并未下口,倒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你吃过东西了吗?”秦忧偏头问道。
“路上吃了干粮。”他本想说没吃,可是看到她这家徒四壁的模样,想来厨房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咽的进肚子,更要紧的是,秦忧不会做饭。
信上说她常常只吃馒头和咸菜。
她松了口气,正好这屋里也没有吃的:“我明天带你去吃好吃的。”
“明天我就要赶回京了。”
“既然快啊,那你有什么想问的不如赶紧问了,我累了一天,想早点休息。”
“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他抬起头,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
三年不见,这人在战场上磨砺的倒是愈发凛冽厉害了。
她了然于胸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