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石火间,卢煦池曲膝拧腕,手肘后劈,却几乎立即反应过来,猛然收回刀鞘。
甫一犹豫,便被人暗晓套路似的扳住关节,按在冰冷石壁上,动弹不得。
他停下挣扎,头也不回道:“羲阙。”
皇帝朝务繁忙,功夫却没有落下。此时一手五指遒劲如铁、后拧卢煦池双腕,一手却拨了拨卢煦池散落在前的长发,神色难得温柔:“我倒没想到,连倒行经脉逼血这种事情,你都能不要命地去做。”
他熟悉地捏了一把卢煦池肩膀上未痊愈的伤处,看着怀中人肌骨猝然吃痛,缓声道:“从上奏到进宫,再到吐血出狱,逃离出来……每一步,倒是都被你算计得清清楚楚了。”
“你不怕,总有一天把自己的命算进去?”
卢煦池闷咳一声,动作扯到了脏腑,喉头血腥浓重。他苦笑道:“我这条命,十三年前就该算进去了。活到现在,也是捡了别人的命罢了。”
任羲阙沉沉扫了一眼密室,似笑非笑道:“你这算盘,到这一步却是翻了个稀里糊涂。你要找什么,先人兵书,前汴玉玺…还是史记琐料?”
他五指下力,头却凑近卢煦池:“找什么,我帮你找,嗯?”黑暗中语气甚是婉转温柔,竟与情人之间耳鬓厮磨不异。
卢煦池挣扎不开,却不愿再与他这样斡旋唱和:“陛下明知我机关算尽,却仍是帮着做戏,遂了我的意。此番度量镜涟佩服。既然已被擒,那么便由陛下处理罢。”
这声“陛下”语气故意生疏,将迷梦噔地一声敲碎似的,只叫任羲阙肺腑发冷。一冷,心脏便跟着硬了起来。他眼中Yin霾扫过,挥臂拽着卢煦池手腕,一拉一摁,抽出腰侧金刀,直怼卢煦池锁窝。
“刚才那一招破绽……足底有余而臂不能移,绞背枵腹,直取肋下,可一刀毙命。这可是咱们当年一同学的。你当时分明能一刀直接毙了我,却晚了一步。”
此时,山外已传来划一的脚步声,任羲阙将卢煦池双手扳得更紧了,听见未曾愈合的肩骨撕扯得咯吱作响,便又俯身舔了他额间的冷汗:“都说你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却总是失了那么一步……为大事者心意必决,你在杀我这件事上,倒是从来都软弱了一拍。”
甲胄劳嘈。想便是禁军已在门外备及待定。
“就非要等一丝胜算都没有了,你才能老老实实。”任羲阙似笑非笑,刀尖紧捱颈下静脉处,挟着他一步步走出假山外。
卢煦池脸色青白,出洞前倏尔停下脚步,艰难转身望着任羲阙道:“我从来没想杀过你,但刘稷却一直计划这事。”
他微微抬头,余光扫及檐下一处模糊黑影,很快又敛下眼皮,平静道:“陛下可不信我,但身边人却不得不防。”
任羲阙没有答话,须臾短促笑了一声:“你倒是摸得比朕还清楚。来人,入狱!”
揩铿戈甲声乍起,涌浪一般包裹住二人。
几乎同时,一道浓烟若乌云裹雷,轰然袭入禁卫队伍后方,辛辣之气似无形之箭,直射进gui甲,侵入口鼻。大漳禁卫饶是受过屏息集训的Jing英,却被这袭暗烟呛得猝不及防。
纷乱中,只听陈公公尖鸣道:“护驾!护驾!”
任羲阙知是有诈,飞身直转,牢牢将卢煦池锢在臂间,余光迅速扫到山背一簇Yin影,脚尖借力掂上假山石沿,勾起壁上枯藤,直追而去。
那簇Yin影形如鬼魅、焦黑不明,飘升至山头间隙,便魑魅一般消失不见。任羲阙默不作声,向下一探,只见下方湖面软绵绵漂浮着一张黢黑皮囊,四只黑鸦凌空飞出,骤而消失在黑夜尽头。
几乎同时,任羲阙臂间遽然一热,似有暖流潺潺顺肘窝流下,血腥味扑鼻而来。他从见到Yin影始便心下有了准备,闻及血腥味,心却先是揪着痛了一把。
煦池啊煦池,叫我如何再相信你?
想象中的痛楚却迟迟未至,他顿觉心惊,低头一看——只见那匕首已斜斜被卢煦池刺入自己的左胸腔,鲜血失了闸似的汩汩流出,将一身素白亵衣染得鲜艳刺目。
卢煦池的脸在失血下泛青,却不再低头敛眉,直直望着任羲阙,像是要将这轮廓重新描摹一遍。
任羲阙蓦地愣住了,隔了好长时间,才怕烫似的放开紧压在他锁骨口的手肘。
片时之间,卢煦池却得了空隙,白着脸朝他笑了一笑,踉跄后退两步,整个身子顺着假山崖壁向后倒去。
“镜涟!!”皇帝失声吼道,身后官兵一簇而至,纷纷跳水救人。本来平静的波澜,瞬间激起道道白浪。
顷刻间,又是一道黑影从假山口席卷而来,动作迅疾轻便,裹了卢煦池,贴着假山向外掠去!
任羲阙盯着崖前一汪血迹,那血还未完全干涸,在寒意中成了一滩凝露。
“追上。刺客杀无赦,另外一人带回来。”说着俯身执刀,将崖壁上鲜血片片剜下。
二百禁卫将沉睡的陵裕皇宫唤醒,杂声不一会儿便此起彼伏。禁卫兵分四路围堵,奈何那黑影腿上功夫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