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煦池醒来时,肩上伤处已敷了草药,浑身也被山泉擦过一遍,清爽干燥。洞外晨风萧瑟,身上却暖融融的,定睛一看,才知自己侧躺在纪元策腰腹之间,被严实地挡在风口之外。
纪元策似乎也有些疲惫了,靠着石壁浅浅闭目养神。他仍是早前那副黑衣装扮,用来蒙面的黑布却被脱了去,晾在石壁凸面。卢煦池没有挪动身子,就着这姿势细细观察了纪元策一番。昔日分明总是板着脸捱板子的师弟,二十年后却变了个样——轮廓粗糙俊朗,连骨骼都经了风沙研磨似的,剑眉微蹙,却不知梦到了什么,很快又舒展开来。
纪元策睡得很浅,卢煦池一动,他便也警觉地睁眼,本能反手抽刀。
卢煦池夺了他的刀,笑道:“反应挺快,师父教的倒也没忘。”
纪元策看他脸色虽然苍白,但Jing神心情却都不错,便放下心来:“忘是忘不了的,尤其是小时候的事儿,这些年来,记得比什么都牢。”
卢煦池含笑不言,两人已将近二十几年未曾见面,甫一相聚,却先是一番云雨。虽然都已不是少年,但lun常在前,便都有些尴尬,心知肚明地转移了话题。
二人扬鞭疾驰二百里,看天色还早,便按辔缓行。时已深秋,红叶如火,马蹄踏在枯叶上发出啧啧之声。
纪元策道:“记得小时候,我们师兄弟三人常去后山枯叶中烧火,埋几个番薯洋芋,等傍晚煨熟了,再去挖了吃。”
“也就我们俩…刘稷大我们两岁,总不屑做些偷偷摸摸的孩子事儿,还老教育我们,人要有大志向。记得么?”
纪元策怎能不记得。
孩童时期三人亲近如兄弟,却总挨师父板子,说他们生而负大任,若是过于扭捏缠绵,便成不了大事。纪元策十岁时,刘稷先行前往漳国,两年后卢煦池亦被送往大漳宫中。一个为官,一个为奴,却都是为西汴干事。他从小就学着家国仇恨在前,私人恩怨在后;到了真正离别时,却总是难以割舍的。
本以为二十年前便是生离死别,如今却也重逢了。只是物是人非——一人投敌,一人成脔,另一人浴于山海间,已然成为一介野夫。
“昨晚多谢了。”卢煦池道。
纪元策顺着问道:“老是这样也伤身体。可知道是什么蛊?”
见卢煦池不言,又问:“这十三年来,你去了哪儿,怎么音信全无?”
西汴国破后,谣言乍起。坊间都传着因贼人叛国,才使得西汴不胜外敌。西汴死枢机构本就神秘莫测,不为外人所知,因此谁人叛国、怎么个叛国法,并没有太多人知晓。十三年前,三人的师父廖余冰起兵反抗,路遇大漳伏兵,葬身于异国他乡。纪元策侥幸在一场追杀中逃脱,曾多次试图回到漳国找寻卢煦池,却屡屡大失所望,直到几日前突而收到快鹰消息,前往营救。
卢煦池淡淡道:“十三年间,被俘于刘府密狱。之所以能逃出来……恐怕还是刘稷自己愿意让我逃出了。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翠金玺已经被人拿走、近日昶厦又是大肆举兵、又是盘点粮草,定是与此有关。”
为俘十三年失却联系,定不是能够简单一言略去的事情,但既然卢煦池不说,纪元策便也没打算问。只道:“十五年前,我本有机会直接杀了这狗贼。”
“为什么没下手?”
纪元策看了卢煦池一眼,扬鞭催马。他的声音湮没在阵阵风声中:“他活着,你才能安全。”
二人在逍遥亭等了将近半日,直到暮色拢下,才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踉跄而来,竟是此前与纪元策对线的王子胥。他远远见了卢煦池,表情似被梗住一般,却没功夫膈应,只气喘吁吁道:“情况有变,任葭不见了!”
两人皆一惊,扶他坐下后,才从中问出原委。
入陵裕城后,纪元策与任葭借宿在城口迎缘客栈中。这客栈本便是江湖人士休憩的地方,暗中也遂机做些买卖,引得三教九流同驻。西汴国破后,流落四方的志士们自行建了个匪帮。面上行事苟活,私下却互通消息,伺机而行。纪元策本不愿让任葭进城,见他被擒十多年,少年心性在这一路上早已放得开,便托同行的王子胥暗中照顾,待寻得翠金玺后,再与任葭于城门外集合。王子胥生性见义勇为,路见流氓轻薄二八少女便上去讨教公平,回过头却不见任葭了。匪帮弟兄们找了整整一天,只在刘府前寻得蛛丝马迹。到了晚上,禁卫倾巢出动,眼见人是暂时救不回来了,他便只好先清早先前来与二人会和,商讨对策。
纪元策看了一眼卢煦池,知道他与自己一同,想起协助他们出城的林英达来。林英达既是宫中太监,能与之联系的便只有刘稷一人。冒着危险助他们出城,却又扣下任葭,究竟有何意图?
卢煦池道:“这举动过于刻意,要么是只想留任葭一人,要么便是只想要我一人前往了。”说罢冷笑一声,“心思尽用在这般拐弯抹角上了。”
纪元策道:“你一人过去,便又是朝廷与刘稷两面夹击,你身体没好,没有胜算。高老在翰牟等候已久,咱们路上拖的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