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裕城墙在月光下映出玄光,城门被木栓牢牢卡住,铁链穿过门闸,汇成了一张巨大的暗网。城的西北角有一半丈宽的暗门,毗邻护城河垂柳旁,平日被柳条藤蔓紧裹,仿佛已经久为废弃了似的。
夜色浓郁,马蹄声在暗门前乍然而阒。谭文纵身下马,见四处无人,朝玉鸾殿快步走去。
任羲阙支走了近侍,待殿内只剩二人,才道:“爱卿辛苦了。”
谭文本是西北人,家境贫寒,早年流浪西北时曾为任羲阙所救。此后曾协任羲阙夺取帝位,随帝东遏倭寇、西攘边境、收复胡夷之地,十多年来军功累累。羲昌八年,谭文本当进位中央,任羲阙却留了个心眼,知其个性忠厚,将其调至中南主管军事,从以遏制刘稷伸出的暗枝。
“西坞战况如何了?”
谭文铁甲未脱,道:“回陛下,西坞军集结四万兵马,增援西北大军进攻天山,臣却听说,那天山险峻,易守难攻。纵使大漳西北六万大军,且当折损些兵力才是。没想到西坞军鱼贯而入,不出半天则夺下了坞门关。臣怀疑,其中有诈。”
“你怀疑,是有人特意为此做做样子?”
谭文犹豫半晌道:“有心人能看得出,太尉手上兵力近年被陛下不断架空,先是割出了西南军,又将戍边大权转至中央……由此以来,太尉手上便只剩西北军了。此次吉哈扰境,恰巧碰上这辎重出了问题;拔萝卜带泥,连带着鲁公的人也被撅了出来。臣总觉得,事情总不能如此之巧?严治贪墨是好事,但陛下若因此削弱鲁党东南兵力,西北刘稷地盘因此战又徒增四万重甲,恐怕国力不均,定有大事。”
任羲阙把奏折扔到龙案上,沉思片刻:“鲁端止底下那些商人这几年被剐了大半油水,竟然敢钻粮草的空子。”他冷笑一声:“活该倒给刘稷留了把柄,让他一面在朕面前唱白脸打击鲁端止,一面却是以此为由头要兵。”
谭文道:“臣已派人彻查西北辎重实情,若有消息,将即时报回。”
任羲阙望向墙上挂着的大漳地图,随后执笔饱浸朱砂,在大漳西北、东南角各画了一个圈,心下却泛了些苦楚烦躁。先帝曾饱受鲁端止掣肘,反倒中了西汴的计。自己近年竭力归心于内政社稷上,纵有党派纷争也压着没捅出。此前留了刘稷,不过为了灭灭鲁端止煞气。知道刘稷心术有异,却不知竟然有这番食量,连大漳江山都想碾个遍。
卢煦池那句“小心身边人”回响在耳边,任羲阙抑住烦躁,摆摆手:“先压下消息来,鲁公那头我去协调,别让刘稷先下手收拢。”
见谭文风尘仆仆,又问:“妻女还好?”
谭文顿了顿:“内子已经身怀六甲,正在南安营中修养。”
任羲阙眼睛亮了一瞬,又叹气道:“苦了爱卿,来回奔波,却连爱人也没法常常见面。”
说着将他扶起来:“起来吧,陪朕聊聊天。当年朕被伏兵于西北,其他士兵去逛窑子,你却老说回去看大妹子。你们是如何相识的?”
谭文人已三十有五,眼睛滴溜圆、皮肤黝黑发亮,乱发虬结扎在脑后,一副西北汉子模样,谈及旧时之事却仍有些害臊:“说来好笑,内人曾是盐商之女,微臣父母只是内人家的佃农…儿时内人偷跑出门玩耍,失足入河,被微臣所救。微臣替内人被打了三十大板……就这么认识了。本因身份配不上内人,而不敢罔生爱慕之情,后来参军有功,这才敢去提亲。”
任羲阙默然听着,过了好一阵,才笑道:“挺好的,你还是跟朕有缘。朕这儿有几枚东海党参松茸,前几天刚到宫里,你就带给夫人去罢。”
谭文心生疑惑。任羲阙衣食住行皆朴素,平日招待近臣用饭也不过八荤八素,更不曾服补品。这党参松茸又是为何而来的?
虽是这么想着,却没有说话,只道了谢。
卢煦池在晨曦微白中醒来。周身清爽,此前体内挥之不去的酥麻痒意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下腹只感受到一股暖融融的ye体,缓缓淌至四肢百骸。全身未着一缕,却被纪元策裹得暖和,像是被浸泡在温水之中,只剩些懒洋洋的困倦。
纪元策早早地醒了,或是一晚没睡,眼底浮起一层淡淡的倦意。看卢煦池睁开眼睛,却舒了一口气似的,整个肩膀也带着软了下来。
“师兄。”他含笑道。
卢煦池将手臂伸到了纪元策颈后,轻轻翻身,推着他平躺在自己臂上:“还没天亮,多睡一会儿吧。”
二人离开前,将冥玉床前后擦洗得干净,卢煦池却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在祠堂中上了几道香,希望列祖列宗原谅这番孽事。
下山后,二人之间的氛围却明显不同了。此前的亲吻与云雨皆以疏解蛊毒为由,没了这缘由,哪怕一点眼光的逡巡、一丝肌肤的触碰,都被赋予了新的意味似的。
纪元策将手裹在卢煦池腰上。卢煦池踌躇半晌,这才放松肩膀,也轻轻握住腰上的那双手。
两人都早已度过少年懵懂期,对于暧昧自然已不再前后踟蹰。感情在这个年纪,已经不再涉险;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