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冒雨,楚芽躲在陈旧的站牌底下,等公交车到来。
九月份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楚芽穿的还是夏季校服的短裤,小腿露在外面,被风吹得微微瑟缩。
小镇上的交通不怎么发达,公车也只有几趟,他今天留在班里画板报出来的晚了,错过了平时乘的那辆,不知道下一趟什么时候才会来。
楚芽盯着脚边的一块石子,无意识地把它踢来踢去。
天色渐浓,柏油路面上的水洼在车灯反射下划出晶莹的涟漪,一辆纯黑的汽车悄无声息停在了他的面前。
车窗降下来的声音吓了楚芽一跳 ,一张熟悉的面孔微微低了头,从车里看向他。
“在等公交吗,小芽。”
清润成熟的声音,眼神里也是全然温和的。
楚芽心里一怔,和他错开视线,默默点头。
宋时错笑了笑:“别等了,天都黑了,我送你回去。”他说话时浓黑眼眸一直看着楚芽,英俊面容带着浅淡的笑,显得人专注又温柔。
楚芽几乎陷进那双眼里,手已经不自觉抬起,触碰到冰冷的车把手才回过神来,慌乱地摆手:“不、不用的…老师…”他后退几步望向柏油路的尽头,又回过头来朝男人轻松地笑笑:“公交车马上就到了,我再等下就好…”
说完他就低下头去,像被老师训话的孩子,雪白脸颊深深埋进束起的校服领里,只露出一双睫毛长长的眼睛,身体在风里瑟瑟抖着,心里强烈期盼着宋时错能赶快离开。
沉默之后,无尽的雨声中响起“咔哒”一声,几秒后一只手伸过来,拉开了他身前的车门。
犹如野兽的巢xue打开了大门,黝黑的车厢一寸寸呈现在楚芽面前,他懵懂地抬起头,不知何时走下车的宋时错正站在他身侧。
“上车好吗。”男人的声音低缓,雨水打shi了他的额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流进衣领里,他的鼻梁挺拔,鸦黑的睫毛低垂着看不清眼神,背后漆黑一片。
楚芽悚然一惊,下意识想向后退,宋时错不给他逃避的机会,手掌握住他的肩膀。
“小芽,别让我说第三遍。”
楚芽藏进袖口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发抖,肩上好像被冰块触碰,冷意入骨。看着眼前这个人,他觉得自己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崩塌了,软弱得一点反抗的意识都没有了,挪动脚步顺从地钻进了车里。
车厢里似乎比外面还要凉,楚芽僵硬地坐着,呼吸都小心翼翼。
在最开始的时候,宋时错还不是眼前这个“宋时错”。
他是个个子高高的,笑起来嘴角有个梨涡的男人,住在楚芽家隔壁。
他们相差八岁,楚芽自有记忆起,就几乎每天都会见到他,他会帮楚芽的爸爸照看楚芽,来时给楚芽带很多好吃的,告别时会亲吻他的脸颊。
楚芽很依赖他,一天天的长大,对他的感情逐渐变了味道。
宋时错到了结婚的年纪,他在楚芽就读的高中任教,常有女老师向他示好,楚芽就每天去他家里请教功课,让宋时错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被自己占满,这样就不会有别人来干预他们,楚芽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有一天,他拿着书本推开宋时错家虚掩的门,却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从卧室里走出来,鸦黑的眼睛,唇角是浓稠的红,俊美如神只,他看着楚芽,微眯着眼睛笑起来,食指在唇边做一个噤声的动作。
从那天起,宋时错就变成了他。
楚芽不知道原本的宋时错去了哪里,镇子上的人都只记得现在的宋时错,仿佛他的记忆才是错误的。
没人发现这有什么不对。
只有楚芽知道,这个男人取代了真正的宋时错。
每当课间他的同伴们向男人问好时,楚芽都没办法和他们一样,他总是刻意地垂下头避开。
他看到这个男人对那些女老师来者不拒,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他喜欢的宋时错根本不会这样,他会温和委婉的与她们保持距离,他的眼里只有楚芽。
而男人那双微微眯起的笑眼下,瞳孔是空洞、冰冷的。
他不是真的在笑。楚芽心想。那眼神像在看家畜。
体质的残缺似乎让他天生比他人更加敏感,心里亮起红色的警戒灯时,他便遵从内心,刻意的远离这个男人。
但他不知道,自己早就是被盯上的猎物,走的每一步都是狩猎者Jing心设计的陷阱,而今晚就是收网的时刻。
车外雨愈下愈大,四周弥漫着胶着的水雾,道路在此中逐渐模糊。
对比下车内的空间忽然变得逼仄起来,楚芽感到隐隐的不安,路上已经没了其他车辆,他看一眼宋时错,对方正专心致志地驾驶,没有丝毫异常。
楚芽感到头晕,小幅度的喘息起来,手指悄悄松开领口透气,只是窒息的感觉如影随形,并未衰减,从若有若无的丝线化为了实质,红蛇一样紧缚住他的心脏。
他难受地靠在冰冷的车窗上,额上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