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过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积得不厚,堪堪在庭院枯得只剩枝丫的树干上和草地上薄薄的覆了一层。
胡同路窄,车进来不容易,那一声短促的喇叭声很快消融在晨光中。而我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声,这是母亲的车。
大约是并未打算提前叫醒我,前院的忙乱的脚步声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很快,我听见大门开合,门环铜锁的撞击声。
我套了件卫衣,三步并做两步跑上了院子东南角的小阁楼——那里朝着院门,正对着胡同口。正巧赶上母亲从四合院走出,她穿了件黑色薄呢套装,挽着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珍珠的胸针是低调莹润的光泽,庄重且落落大方。
母亲的助手——就是那个常常跟在她身边的男人,从身后抱了件雪白蓬松的披肩给母亲披上。毛茸茸的动物皮毛扫过她的脸颊,许是有些痒,母亲晃了晃脖子,嗔怪着去扒那条披肩。
我这才正眼去看那个一直跟在她身边,一丝不苟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在母亲的明艳动人下,他是最容易忽视的陪衬,以至于我从来不去刻意记他的脸。
他是内敛沉稳的长相,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温润如玉”这一类词。他耐心地将披肩再次合拢,遮住母亲修长洁白的脖颈。母亲撅了下嘴,又被他的几句低语逗得笑了起来。
我在二楼阁楼的后目睹这一切的发生,直到他们坐上车离开。
几分钟内发生的动作被我反复咀嚼放大:譬如母亲撒娇般的笑,譬如看似不经意间触碰的指尖......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我从脚底开始生寒,而我明明看到窗外的阳光下,那一点儿可怜的积雪已经开始消融。
我一直忽略这个男人,不知道他隐藏得太好了还是我太过于迟钝。他就像一片不起眼的影子,所有的目光都跟随母亲。到底多久了,我拼命回想,在许家住的时候,我和母亲见面的次数不多,可那些寥寥无几的见面中,好像都有这个男人的影子。
我在十二月底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像是撞见了一场见不得光的苟合。但实际上,他俩站在一起,是一对无比般配的璧人。
“呀——!小少爷,你怎么站在这儿。”吴姨惊呼着把我拉出冰凉的雪地。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着单衣,上下打颤的牙齿咯咯作响,硬是说不出话来。指甲嵌入手掌的rou中,却是一圈一圈的麻木。
“哎哟,这么冷的天儿,怎么穿这么少就跑出来了。”
我像个失了魂的傀儡被吴姨拉进室内,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冰凉,一杯热腾腾姜茶下肚才找回了魂儿。
“没事儿。”我摇摇头。
“要不要看医生,这天儿感冒了就不容易好。”吴姨试探地问。
“不用,我...就是好久没看到下雪了。”透过蜀绣屏风的镜面,我看到自己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的理智告诉我,我不该阻拦母亲通往幸福殿堂的路。我已经成年了,早就不是那个在游乐场哭着要妈妈抱才肯走路的小孩。而看着他们甜蜜的相视一笑,我意识到,我再一次成为被抛弃的那个。
像回到六岁的那一天,我从拼图上抬起头,母亲走过来轻轻吻了我的额头。夕阳的光撒在她身后,淡紫色的连衣裙扬起的风都是紫罗兰的芳香。
我开心地拉住她的手,想让她和我一起玩拼图游戏,母亲笑着摇摇头,抽出手,说:“糖糖要乖乖长大哦。”
“我最乖了!”我骄傲的扬起下巴,把胸前幼儿园发的小红花给她看。
“哗啦啦——”玻璃器皿碎在她转身离去瞬间,我看到楼梯口满脸怒火的父亲。
母亲就这么走了,带走了一片温柔的云和夕阳余晖燃烬后的暖意。接下来是许连明歇斯底里地怒骂声和瓷器撞击在墙上地板上的破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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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胖翘课去了法院附近。高大的穹隆结构建筑庄严肃穆,沥青路面斑驳的雪被日光融化,汇入城市发达的下水道系统。
隔了一条街,在这儿什么都看不到。法院门口的长阶上挤满了扛着长枪短炮蹲守的媒体。我目睹警车缓缓驶入法院大门。
“你想进去旁听吗?”小胖用脚尖踹了块石子,“我找人要个记者证进去。”
凛冽的东南风里,他缩成了个球,冷得直跺脚。
看着碧蓝的天空,我没来由地想起周楠风。离开那个南方小镇后,气温每况愈下,直至冰点。但一想到他,我总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夏风,温热chaoshi。
而他又在哪里呢?
他像一棵迎风的树,总是倔着脊骨,最主要的是我从没见过他眼里失去过光芒。
“阿嚏——”小胖打了个喷嚏。
“算了,走吧。”我打了个车,把他送上去,“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先待一会儿。”
然后关上车门,不顾他在车里喊了什么,沿着长街慢慢地走,漫无目的。
期间我看到一只毛缠在一起的小狗,在雪化后灰黄的泥浆里挣扎,看不出